顧硯辭不言不語,長時間沉默。
病房內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兩個人交織在一起的輕淺呼吸聲。
顧硯辭緊閉着菲薄的雙脣,漆黑的眼眸裏閃爍着冷沉的光芒,神色耐人尋味,令林淺琢磨不透。
林淺的牙齒咬着下脣,期待他作出明確迴應。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十幾分鍾之後,顧硯辭依舊是沉默無語。
林淺的心臟漸漸下沉,沉到深淵裏,心底竄起冷森森的涼氣。
顧硯辭不說話,表明他不願意。
男人啊,終究是現實主義者,在理智與情感中,他們選擇理智。
林淺的視線從上到下挪移,以旁觀者的角度,打量着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
他服裝規整,光潔板正的領帶系在胸口前,氣質疏冷矜貴。怎麼看都像個睿智理性的角色,跟“戀愛腦”三個字搭不上邊。
林淺恢復她慣常的人間清醒思維,鬆開摟抱着顧硯辭身軀的雙臂,自嘲謾笑:“我腦子一時糊塗,說了些傻瓜,你不要當真,就當我講了個笑話。”
她向後退去,顧硯辭眼皮一掀,吐出兩個字:“回來。”
林淺站在原地不動,顧硯辭的右腿,勾住她的小腿勾了一下,她跌跌撞撞向前,又一次撲進他的懷抱裏。
顧硯辭順勢抱住她,薄脣抵在她的耳畔,往她耳膜裏噴吐溫熱氣息,語調認真又帶着幾許玩味問:“選擇你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我提點要求不過分吧?”
聽他如此說,林淺蹭了蹭抵在他堅實肩膀上的下頷,問他:“什麼要求?”
“第一,”顧硯辭語調從容,不緊不慢地說:“從此以後,不提離婚。”
林淺不置可否,深思着說:“說第一的意思,是後面還有第二第三第四?繼續說。”
“第二,”顧硯辭換上命令的語氣,“交出執法記錄儀,刪掉之前拍攝的視頻。”
簡簡單單一句話,似驚雷炸響,炸懵林淺的腦神經。
明明聽的一清二楚,她故意裝糊塗:“什麼執法記錄儀,這話我聽不懂呢。”
顧硯辭冷嗤:“揣着明白裝糊塗沒意思,你既要跟我過上一輩子,那你沒必要留存證明我倆感情破裂的證據。”
“不是,”林淺帶着三分差異,七分震驚問:“你怎麼知道我手裏有執法記錄儀?我記得,我並沒有說漏嘴,鹿菀更不會將這個祕密告訴你。”
顧硯辭如實相告:“你在雲嶺住院那些天,某一次你和她閒聊時提到執法記錄儀,我大致聽到一些。”
林淺眼裏的瞳孔一縮,身子僵在顧硯辭懷裏,
不得不說,顧硯辭沉得住氣,早就知道卻裝作一無所知。
她腦子裏天人交戰,考慮着要不要銷燬那些能證明“夫妻感情破裂”的證據。
銷燬了,意味着她日後不能去法院起訴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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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顧硯辭繼續提要求,“等你的病情大致穩定後,你用你的身份證註冊一個網站,再帶上身份證去工信部和警局備案。”
聽到這一條,林淺的腦子轉不過彎,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嗯?爲什麼呢?告訴我,你提這個要求的原因。”
顧硯辭露出老謀深算的奸詐笑容,狀若狐狸附體:“我的顧太太不甚安分,總是撒腿就跑,電子腳鐐都禁錮不住。以後再跑,我就在你註冊的網站上,上傳國家明令禁止的違規信息。到時候,自會有網警去逮捕你這個網站法人。”
聽他說完,林淺恍然大悟。
註冊網站不是目的,用網站控制她纔是目的。
顧硯辭真的很瘋批,又是電子腳鐐又是洗不掉的刺青,現在又加上掌控她的一道枷鎖,幾乎是完全斷掉她離他而去的後路。
林淺不由得想起那一次,顧硯辭喫醋,將她抱到高樓大廈的欄杆上。
她的身後是萬丈深淵,除了抱着他,她別無選擇。
當時的情景,林淺此刻想起,依舊是心有餘悸。
她努力平復心跳,問道:“還有別的要求嗎?”
顧硯辭將右手搭在沙發椅的扶手上,指尖輕敲,“沒有了。”
他的上半身向後一靠,姿態慵懶而隨意,語氣閒散,偏生又帶着咄咄逼人的壓迫感:“回答我,願不願意?”
林淺轉動腦筋,靜下心來好好想。
說願意,等同於徹底斷絕自己的後路。
她向來習慣於給自己留條後路,沒有後路,她沒有安全感。
她舔了舔嘴脣,商量着問:“前面兩條沒問題,後面那一條,能取消嗎?”
顧硯辭勾了勾嘴角,語氣冷冽:“前面兩條你答不答應都行,最後一條必須答應。”
林淺考慮到實際情況,小聲嘀咕:“答應了,我這輩子都沒法甩脫你。”
顧硯辭看得出,她心有顧慮,還想着有朝一日離他而去。
他希望她像他愛她那樣愛他,怎就這麼難?
顧硯辭想說:既然你沒那麼愛我,那你無權要求我選擇你。
轉念一想,他忍着沒說。
說了要吵架的話,不說爲好。
爲達到目的,顧硯辭另闢蹊徑。
他亮出刀刀要人命的溫柔刀,語氣分外溫和地說:“別急着給我答覆,你好好考慮,想好了再回答我。慢慢想,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答覆。”
他伸手撫平林淺微微蹙起的眉頭,輕輕一笑說:“別皺眉,放輕鬆,即便你最終給出的回答是不願意,我也不會爲難你。”
不須他多言,林淺也知道,他不會爲難她。
畢竟他愛她。
不爲難是一回事,她說不願意,他大失所望,放棄她是另外一回事。
現目前,她挺需要他陪在她身邊,如同病人需要藥物治病。
細細一想,林淺自己都覺得自己自私。
一開始她將顧硯辭當作保護傘+助力復仇的工具人,大仇得報就甩他,根本不顧慮他的感受。
現在,又將他視作救贖之光+治療藥物,根本沒把他當個有自我需求的活人。
臨睡前,林淺猶在糾結着左思右想。
顧硯辭關閉照明燈,打開散發橘黃色暖光的睡眠燈,手指在林淺的額頭上點了點,“睡吧,睡醒再想。”
林淺“嗯”了一聲,閉上雙眼。
她睡不着,抑鬱症患者的睡眠質量本身就差,忽而嗜睡忽而失眠。
林淺之前嗜睡,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如今她到了失眠期,想睡睡不着。
林淺在牀上躺了一個多小時,毫無睡意。
躺在她身邊的顧硯辭,呼吸平和,似是陷入沉睡之中。
林淺知道,他睡着是睡着,睡夢中尚且保持着警覺性。
自打她割過手腕,顧硯辭再不敢沉睡。
晚上她起夜,不管是上廁所還是喝水,她一旦坐起,他必定驚醒。
這兩天的氣溫突然升高,溫度飆升到三十度。房間裏開着中央空調,吹出二十度的涼風。
長時間吹空調,林淺的腦袋隱隱作痛,鼻腔呼吸不暢。
她拿起遙控器關閉空調,熱浪襲來,室內旋即悶熱難耐。
躺在她身邊的顧硯辭,睜開雙眼,盯着她手裏的空調遙控器,“關空調幹嘛,你覺得冷,可以將溫度稍微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