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娘子,你還好嗎?”
她站在那裏已經有一會兒了,沉默的凝視着廣宜公主和靖江郡王側妃離去的方向。
林知猶豫再三,還是不忍放過這個機會,追了上來。
“是你彈劾的謝懷則?跟高原薛義等人沆瀣一氣?”衛嬋看也不看他。
林知一噎:“我……”
他咬了咬牙:“是我,彈劾的謝大人。”
“你知道高原是原本隻手遮天,後黨高丞相的兒子,也知道薛義的兩子一女,對我做了什麼。”
林知全都聽說過,他知道,不敢看衛嬋,垂下頭去。
“你這樣恨謝懷則,寧願跟這種人勾結,也要誣陷他?你做官,就是爲了這個?”
“我沒有誣陷!”他擡起頭,滿臉都是不服:“人證物證俱在,他做錯了事,就要受罰,謝大人就能逍遙法外,視大臨律法於無物?”
“林大人真的把自己當成包青天了?自以爲自己很公正?”衛嬋嗤笑。
她此時冷淡着與人說話的樣子,很像謝懷則。
林知一腔火熱的心,慢慢的,冷了下來,她以前從不會這樣跟他說話,永遠都是溫和,寬容。
甚至被他帶着,看他在牆角種的一叢小豌豆,都能興致勃勃的問這問那。
即便是當初所謂決裂,也是爲了保護他,選擇了謝懷則,對他語氣,也是憐惜的,擔憂他的前途。
“是他做錯了事,我,我沒錯。”林知始終覺得,自己沒有哪裏不對,謝懷則若沒錯誤,怎會被對手抓住小辮子,是謝懷則太猖狂了,誰都算計,誰都欺辱,淪落如今的下場,就是活該!
“你也是讀書人,不會不知道,大臨對羌奴用兵,意味着什麼?”
那一戰打出了大臨的威風,打出了大臨的骨氣,一掃多年後黨當政,對各邊境小國懷柔的有點懦弱的政策,都讓百姓以爲,大臨回到太宗時期,掃六合八荒,唯我獨尊。
“可和親,也並非是投降,打仗固然有骨氣,卻死了多少將領兵士,林城被屠,又死了多少百姓呢。”
“所以就和親?用一個女人換取和平?苟延殘喘的活着?一年一千萬歲幣,大臨一年財政才能收多少銀子,這些都是民脂民膏,貢獻給異族人嗎?謝懷則是沒死,還升了官,一將功成萬骨枯,可他,也是九死一生,親臨戰場,沒做縮頭烏龜。”
林知咬牙:“這件事上,謝大人功勞確實很大,可他不能功過相抵,爲了對羌奴用兵,就殺害一個無辜的人,廣宜公主就要因爲這種事去死?何其不公?”
不公?
衛嬋冷笑:“你可知,後黨還在的時候,趙雪芙嬌縱任性,橫行霸道,弄死了多少她看不過眼的奴婢?我當時還是謝家奴,就被她逼着跳入水中,活生生,要淹死我。”
林知忽的睜大眼。
“她派來的殺手,就是靖江郡王府的餘孽,致我懷着孩子顛沛流離。”
衛嬋並不想說這些:“我到底還活着,她隨意打殺自己的奴婢,別人的奴婢,她的好爹爹,靖江郡王,就掏銀子,買人家的性命。”
底層人命賤,富貴人家買個平頭正臉的小丫鬟,從人牙子手裏也不過五六兩銀子。
靖江郡王財大氣粗,賠個幾十兩,那些賤民胳臂怎麼擰得過大腿,不僅不能去狀告,還得千恩萬謝,慶幸自家的女孩子,死了還能再賣上一筆錢。
“林大人自詡公平公正,無論是誰都要守法,爲何不追究一番廣宜公主,究竟犯了多少律法?還是說,林大人覺得,普通百姓的命不是命,只有她廣宜公主的命尊貴?”
“不,不是的,我不是這樣想,我只是……”林知一向能言善辯,今日壓過了謝懷則一頭,可在衛嬋面前,總歸沒什麼底氣。
“可謝大人他,就是做了惡事,爲了大計,也不能就此犧牲一個女子的前程,甚至是性命啊,謝大人他,就風光霽月?”
林知忍不住:“他爲了得到你,暗算我,瓊林宴的時候,我分明什麼都沒做,若不是他,我怎會做出背叛你的事,我跟那個宮女,什麼都沒有。”
“林大人是承認,你是爲了私仇?而非爲官的公正?”
衛嬋想過,謝懷則這件事的確做錯了,可他就是這樣,有時候很不擇手段,他一被陛下所用,就是在鑑查司。
鑑查司是做什麼的,那就是宋朝的皇城司,明朝的錦衣衛,專門查大臣嬪妃的陰私,幹髒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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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手段不激烈,不出些陰招,怎麼能在後黨隻手遮天的情況下,爲陛下打出一片天來。
衛嬋從沒覺得,謝懷則這麼做對,但有些時候,他也別無選擇。
“你可知,當初和親求饒,便是高丞相一手促成,無論是陛下還是謝懷則他們,都是主張打,大臨絕不會以一個女人的終身幸福,去換取短暫的和平,當時的人選,並不是趙雪芙。”
衛嬋想起昔日,就唏噓不已:“陛下不願得罪後黨,寧願尋個偏遠宗室女交差,趙雪芙受寵,不可能輪得到她,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會覺得疼的,是她自己無知,非要獻舞,被羌奴三皇子看中索要。”
愚蠢的蠢婦,一切緣由,都是她非要爲難衛嬋。
郡主跟一個妾置氣,因爲那隻鮫珠簪,她生了嫉妒,起了恨,再也無法消彌,趙雪芙若不是想要殺衛嬋,也不會淪落到和親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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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別的女人要和親時,她可有半點的同情?不過幸災樂禍罷了。”
若這和親公主是別的不起眼的宗室女子,倒好辦了,把人藏起來,隱姓埋名,保證她一輩子衣食無憂,難道做不到?
靖江郡王和趙雪芙一定要死,不是因爲觸碰到陛下的底線,才被滅口的?
“我曾經說,救了你,希望你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做一個爲民請命的好官,現在……”
他爲了一己私慾,竟與高原薛義等人同流合污。
“以後你我,就是敵人了。”
衛嬋走了,只留下這麼一句話,與他恩斷義絕。
林知茫然的看着,想要追過去,拉住她的衣袖,卻似腳下沉重的墜上兩個秤砣般,根本無法挪動。
他的嘴脣翕張,卻發不出聲。
“好一個情深義重的女人,她爲了謝懷則,這麼鄙棄你。”不知何時,高原到他身邊,搖着頭:“若是沒有那謝世子,一切就都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