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顧晚顏又下意識地吐出這兩個字,相比較之前的不耐和疑惑,現在是驚詫與難以置信,她睜大眼睛看着紀修竹,爲他剛剛脫口而出感到費解。
剛纔那些話不應該是從這個光風霽月的人口中說就來的。
他淡泊清貴,溫文爾雅,是所有人眼中的謙謙君子。
就算顧晚顏跟他做不成朋友,也從來沒有質疑過他的人品,但現在這個男人口中居然說出來這樣的話。
紀修竹脣色蒼白,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眉間皺着一抹濃濃的憂鬱與痛苦,眸底的掙扎彷彿在將他整個人撕碎又重組。
那是他的底線與世界觀,在經歷了32年的堅守後,終於在這一天崩潰瓦解。
我給你寫曲子。
我可以把你捧紅。
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在遇見顧晚顏之前,紀修竹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對一個人妥協到這一地步,他親手將自己的底線抹去,在她面前重新劃定,這個過程對他而言艱難且痛苦。
顧晚顏定定地看着他,輕聲道:“紀修竹,你是不是從心底裏認爲我是一個抄襲成性,虛榮,欺負妹妹的惡毒姐姐?”
她語氣如此篤定,紀修竹沒法開說“不”。因爲他似乎潛意識裏也是這樣認爲的。
顧晚顏驀地笑了,脣角一片諷刺,她抽回自己的手,擡了擡下巴,眉是遠山雪,帶着不可一世的孤高,
“你要是這麼認爲就這麼認爲着吧,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曲子我會自己寫,我想紅也簡單得很,不需要你所謂的幫助。”
紀修竹眉間是深深的疲憊,聞言他擡起頭,手指縮成拳:“所以,你即便要“自食其力”也不想接受我是嗎?”
她願意接受誰的幫助?
紀修竹腦海中閃過那個她在澳洲共餐的男人,跟她親密無間的沈煜騏,還有那個她想要認識一下的新贊助商。
就是沒有紀修竹。
一瞬間,他心裏暗沉沉的堵,甚至不受控制地說出了那句話。
顧晚顏笑了笑:“這與紀先生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紀修竹閉上眼,像是一瞬間被抽掉了精氣神,心臟泛着疼,讓他的手指再也沒有力氣擡起來去拉扯住她。
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紀修竹肩膀碰在冰涼的牆上,他心口像是被刀尖颳着似的,剜肉似地疼,只能不住地喘着氣來緩解。
葉薇電話打過來時,他一瞬間呼吸不上來,被電話那頭的人聽出了異樣。
“修竹,你怎麼了?”
“我沒事。”紀修竹穩住聲音,“是不是要飛巴黎了?”
“嗯,有一個高奢發佈會需要你出席。”葉薇向他彙報了接下來的行程,“你今天不是去看老師了嗎?需要再給你預留一點時間嗎?今天晚點飛也沒關係。”
“不用。”紀修竹眼睫輕顫,“我現在就去機場。”
“好。”葉薇沒再說什麼,躊躇了片刻後道,“修竹,我知道你平時壓力也很大,所以不用什麼事都埋在心裏,有事情直接說出來會好一點。”
她跟紀修竹合作了十幾年,不是親人卻也勝似親人,對方一點微弱的情緒變化都可以感知到,更別說他現在表現出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通話中沉默了很久,只有“滋滋”的電流聲傳出來,就在葉薇以爲他不會出聲的時候,那帶着疲憊的聲音淡淡地響起,卻在頃刻間抓住人的心臟,攥得人心口直悶。
“葉姐,我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呢?”
在過去步步規劃的人生中,他每一步都走得清晰明確,唯獨顧晚顏,他一面疏離的時候,卻發現她早就已經在心底烙下痕跡,抹不去,擦不掉。
她虛榮、她花心、她心機重、她惡毒。她是一株開在太陽下的罌粟,表面歲月靜好,實則豔麗的外表下是裹藏的毒癮,讓人一邊痛恨一邊不由自主地靠近,併爲此墮落。
爲她失了理智地踩自己的底線,成了那種自己最厭惡的人,陪着她一起共沉淪,紀修竹回想起方纔的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倘若她站在他面前,他也許還是會這麼做。
葉薇沉默了一會兒後道:“修竹,你謹記自己的身份,想想背後的歌迷和粉絲,既然選擇踏上這條路,就不要縱容自己,讓他們失望。”
過了許久,那頭傳來漸漸沉寂下來的聲音,
“我知道了。”
顧晚顏走出辦公樓的時候還是有些心緒難平,她沉着眉眼,揉了揉額角。
這都什麼事,一天天的。
學院裏常有學生來往,顧晚顏低着頭預備走另外一條小徑離開學校,穿過教學樓後旁的車棚時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對方正在停車,是一輛老舊的自行車,背對着她的事一頭銀髮和洗得發白的中山裝。
想起當初這位老教授嚴格管教學生,但卻被人在背後嘀咕頭髮遲早要掉光就忍不住彎脣。
許是聽見動靜,老人停好車後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顧晚顏,這一看就皺起了眉,總覺得有些眼熟,名字就在嘴邊也吐不出來。
“你哪個班的?”
顧晚顏有些無奈地笑了:“老師,我已經畢業了。”
“我知道。”她這麼一開口,老教授也想起來了,“音樂製作系四班顧晚顏。”
顧晚顏一怔,隨後笑道:“老師,您記憶力還是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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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老人眼中止不住的得意,隨後輕咳一聲,“也虧你每次坐第一排,我還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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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授的《賦格寫作》難度不小,而且相對來說比較枯燥,大多數人更願意坐教室的後排,方便玩手機,這麼一來,回回都坐第一排的顧晚顏就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謝謝老師還記得我。”顧晚顏彎了彎眼眸,隨後像是想起來了什麼,斟酌着開口問道,“老師,我想問您一件事,您還記不記得,我大二的時候曾經生病沒來上課,有人打你電話幫我請假。”
顧晚顏當初上課是全勤,因此那一次缺席便讓人尤爲印象深刻,他仔細想了想便點點頭:“有這個印象。”
顧晚顏一下子有些緊張起來:“那,您還記得當初替我打電話給您請假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