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掙扎就好像是催化劑，將宋綰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恨意和報復欲點燃了。
她忽然亢奮地收緊繩索，看着宋昭痛苦皺眉，逼迫道：“說，說你恨他，現在就說！”
宋綰將手機湊近宋昭，幾乎就貼在她臉上，她甚至能聽到周妄忽然咬緊牙關的聲響。
宋昭仰着頭，因爲缺氧和疼痛，慘白的臉色變得通紅，隨後青紫，額角淡青色的血管寸寸繃緊，跳動，口腔裏瀰漫起濃重的血腥氣。
不說，就是不說。
宋綰神色猙獰，幾乎是在怒吼了：“說！”
宋昭被她在地上拖行着，長髮凌亂，手指被堅硬的地面擦刮出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但她仍然不願意屈服。
宋綰苦心安排這一切，無非是想要報復，想要看她和周妄痛苦。
如果她今天註定會死在她手裏，那這通電話將會是她留給周妄的最後聲音。
心愛之人在眼前慘死，留給自己最後的話卻是她恨他……周妄絕對承受不住，他會瘋。
宋昭心裏確實有恨，因爲周妄對自己的隱瞞和不坦誠，可說她懦弱也好，頭腦昏聵也好，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周妄難過了。
她絕不允許自己成爲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宋綰逼視着宋昭，眸中閃爍着荒謬的執着和恨意，就好像是陌路之人，拼上一切也要拉自己平生最恨的人一起下地獄。
可憑什麼呢。
從年少最初的相遇開始，她就一直活在她安排好的悲劇命運裏。
被衆人誤解，錯愛上本來不該愛的人，被辜負，被棄若敝履，甚至最愛的人也被人拿來當棋子……
該下地獄的人，明明是她自己。
無形的力量涌進身體，宋昭雙眸冰冷，忽然劈手奪過了宋綰手上的手機，在後者憤怒至極的怒吼中，一字一頓對電話那頭的周妄說道：
“周妄，你聽着我的話。”
周妄的聲音已然開始哽咽，胡亂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宋杳杳，你聽她的話，你恨我好不好？你恨我好不好？”
“不要再折磨自己，不要讓自己受苦，我真的……會瘋……”
他語氣劈裂，聲帶都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拉扯着，幾乎字字泣血。
宋昭原本不安的心臟卻奇異地被安撫下來，她語調帶着點令人無法抗拒的溫柔，透過聽筒，傳到周妄耳朵裏。
“我不恨你，周妄，我不恨你。”
周妄猝然崩潰了。
宋昭的嗓音仍然溫和又堅定：“我們兩個，誰又沒有犯過錯呢，但我不能再讓你因爲我受委屈了。”
“聽我的，周妄，好好活下去，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說着，在周妄絕望嘶啞的聲音中，宋昭揚手將手機摔碎在地上。
看着宋綰露出滿臉震驚錯愕的神情，宋昭卻只覺得暢快。
“你要借我的手傷害周妄，我偏不讓你如願，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辦法呢？”
計劃宣告失敗，宋綰幾乎要抓狂：“賤人！我看你是找死！”
她將繩索繞在機器上，惡狠狠按下按鈕，下一瞬，機器運轉，連接在宋昭脖頸和機器上的繩索圈圈纏繞，緩緩收緊。
宋昭的身體被繩索帶動着向後拖，臉上卻沒有多少恐懼的神色，只是很疲倦、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總歸是沒來得及見周妄最後一面。
只希望下一輩能來得快一點，不要讓他等太久。
宋昭漂亮的眼睛漸漸蒙上水霧，看不清晰，死亡的陰影將她籠罩，她閉上了眼睛。
機器卻很久都沒再有動靜，她的身體似乎也停留在了原地。
是宋綰按下暫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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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再度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傅知珩滿臉汗水、咬牙堅持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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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她和機器中間，用雙手緊緊抓住繩索，爲她留出喘息的空間。
爲了抵抗機器帶動的巨大力道，繩索已經深深沒入他掌心，淋漓的鮮血很快沾溼了繩索，往地面上滴去。
宋昭雙眸錯愕，這一刻，她能清晰看到傅知珩的表情，痛心，而又萬分愧疚。
他嘴脣動了動，似乎在說：“對不起。”
宋昭不明所以。
爲什麼要道歉呢，明明是你在救我啊。
下一瞬，宋綰爆發出的強烈怒吼聲解答了她的疑惑。
“傅知珩！你在幹什麼？！明明是你將周妄是w的證據交給我，讓我操作這一切，使宋昭對周妄死心，你現在又跑出來裝什麼好人？！”
宋昭看向傅知珩，後者因爲心虛，不敢對上她的眼神，只咬牙對宋綰怒吼道：
“我他媽有沒有警告過你，讓你不準對宋昭出手？！你又是在幹什麼？！”
宋綰冷笑一聲：“你這是在怪我言而無信？”
“傅知珩，你還真是記仇不記恩，你也不想想，四年前如果不是我在醫院裏留下你的名字，你能得到宋昭這麼多年的喜歡嗎？你能跟她結婚嗎？！”
再度提起這件事，傅知珩臉上浮現深深的懊悔和難堪，驕傲如他，讓他承認他是偷了別人的身份，那真是比往他身上捅刀子還要讓他痛苦。
他嗓音沙啞到近乎粗糲：“是，這一切都是我從周妄手裏偷來的。”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這樣做！是你在背後促成這一切！”
他整個人陷入空茫和痛苦中：“如果不是你，我本可以和宋昭有另一種相識相知的開始，那樣的話，宋昭或許就會對我……就會對我……”
和現在不同。
他不必偷竊這份功勞，宋昭會喜歡上真正的他，而他從最開始就會好好珍惜她。
這樣的想法太過強烈，太過渴望，傅知珩雙眸都要涌出熱淚來。
宋昭靜靜看着他，視線緩緩下移，最後落在他傷痕累累的手上，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不會的，傅知珩。”
傅知珩突然怔住，幾乎是狼狽不堪地回頭看向宋昭，她臉上的表情不再是厭惡，而是一種讓人心慌的溫和。
她坦誠道：“如果沒有最開始的誤會，我沒有將救命恩人錯認成你，我和你根本就不會有相識的機會。”
“換言之，我根本不可能喜歡你。”
真相宛若兜頭一桶冰水，將傅知珩淋得牙關都在抖。
“爲什麼？因爲周妄嗎？”
宋昭沒有否認，這激怒了傅知珩，他忽然就紅了眼眶。
“可他騙了你！他用另一種見不得光的身份脅迫你，囚禁你，你怎麼還可以對他這麼寬容？這對我不公平！”
他的聲音崩潰又委屈，是以往從不曾出現過的。
宋昭無奈地笑了一下，有點虛弱，又很堅定：“可能有點不公平吧。”
“但很抱歉，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想過要懲罰他，要討厭他，可我從始至終，沒有想過要放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