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是老奴不告訴您,”周嬤嬤微微嘆了口氣,“待會兒您就知道了。”
皇太后狀態太差,她下了死命令,不允禧寧宮的人,往外泄露半個字。
她自然要以身作則。
哪怕對着長公主,也不能說。
對崔家老夫人的死因,因爲皇太后的威名,無人敢在背後議論。
但擋不住人們心裏怎麼想。
要是再被人知道皇太后的現狀,豈不是擺明了皇太后內心愧疚,纔會如此嗎?
這個時辰,宮中早已落鑰。
但有周嬤嬤在,又是樂陽長公主進宮,驗了腰牌後立刻放行。
夜色中的禧寧宮,格外安靜。
人人屏息斂氣,不敢高聲。
皇太后跟前,卻有一個讓秦瑤光極爲意外的人——當今聖上。
“母后,您就看着兒子的份上,再喝一口?”
皇帝穿着寬袖常服,依然是那副風流才子的模樣,手裏卻端着一個極不相襯的白玉雕花海棠碗,坐在皇太后腳下的繡墩上,幹着周嬤嬤該乾的活。
四周伺候的宮女太監個個戰戰兢兢,不敢去接他手裏的碗,也不敢勸。
皇帝肆意慣了,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情都做過。
他要親手伺候母后喝湯,誰敢置喙?
皇太后的神色懨懨的,彷彿整個人都被抽走了精氣神。看不出往日的半點風采,給人的感覺,就像她在等死。
秦瑤光心頭髮緊,忙快走幾步,奔到她跟前跪下,握住她的手。
“母后,孩兒來遲了!”
看見她,皇太后眼睛裏露出悲苦之色,將她的手握得很緊。
皇帝看見她,眼裏一喜。
母后突然變成這樣,靜妃跟他說,是因爲寧國公府上的老夫人,傷了母后的心太過。
怕他亂來,靜妃也沒有跟他說得太明白。
但他一聽就急了,忙跑到禧寧宮中來。
兩個妹妹都不在京城,他作爲兒子肯定要盡孝。
見皇太后待在四面透風的水榭,他就讓人把她擡回寢殿,又親手喂她喝湯。
他是皇帝,衆人不敢違揹他的命令。
皇太后一整天水米未進,就着皇帝的手,還能勉強喝進去幾口湯。
這會兒見到秦瑤光,皇帝很開心。
“妹妹,這麼大雪,你能趕回來,朕心甚慰。”
秦瑤光跟他見過禮,接過他手裏的碗:“皇兄,您明兒還要早朝。照顧母后的事,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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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不急。”
皇帝搖搖頭:“早朝嘛,朕要是困了就睡一會兒,沒有人會發現的。反正有大司徒在,不用朕操心。”
皇太后皺眉嘆氣。
秦瑤光哭笑不得。
他這句話一說,讓室內近乎凝固的氣氛,多了幾分活躍。
秦瑤光心道:在當下的局面,有這樣一位心大的皇帝,未嘗不是好事。
聽他的口氣,在早朝上睡覺顯然不是頭一回。
真沒有人發現嗎?
是發現了也沒有人敢說吧。
秦瑤光端着碗,盛了一勺香噴噴的湯湊到皇太后口邊:“母后,皇兄一番孝心,您再喝點。”
別的不說,皇帝知道母親心情不好,親自來守着她,喂她喫東西哄她開心,這番孝心值得肯定。
不像那些電視劇裏演的皇帝,母親明明病了,就只來坐一坐,問問病情就離開了。
他不是明君,卻是個好兒子。
或許是見到秦瑤光回來,或許是看見皇帝的孝心,皇太后慢慢喝完了這碗鹿茸紅參烏雞湯。
秦瑤光耐心地喂着,一邊跟她分享一些在別院裏的趣事,又說起淳寧。
“雪下得太大,過幾日淳寧就能回來。兒臣瞧着,她的身子骨養好了不少,騎馬射箭也不在話下。”
她故意撿着高興的事講。
兒女的用心,讓皇太后臉上的神情慢慢生動起來,不再像之前對外界沒有反應。
她看着皇帝說:“你是皇上,別什麼事都指望大司徒。雪下得這樣大,又遭了雹災,賑災的事多盯着些。”
秦瑤光沒想到,皇太后遇到這麼大的事,心裏最惦記的,還是蒼生百姓。
在古代,賑災事關重要。
老百姓只要能有一口喫的,再苦再難都能捱過去。
但要是天災人禍,家破人亡,就只剩下造反一條路。
反正什麼都沒有了,造反還可能有一條活路。
多少王朝,便是皇帝昏庸無能,官府腐敗大肆貪污,逼得人們揭竿而起。
剛開始,只是一個地方。
朝廷鎮壓不住,就會陷入接連動盪之中,最後天下大亂四處稱王,走向覆滅。
如今,大司徒把持朝政。
而大司徒背後,站着整個謝家。
誰知道,他會不會趁機爲謝家謀取利益?
幾年前的水災冒賑案還歷歷在目。
只不過,皇太后這番操心,對着皇帝,都是白費了。
皇帝心很大的表示:“母后,兒子明白的。皇后已經跟朕說過了,她擬了節儉宮中用度的法子出來,捐銀子賑災。”
皇太后揉了揉眉心:“行,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別誤了早朝。”
賑災的事,千頭萬緒,哪裏是宮裏捐點銀子就解決了?
跟他說不清楚,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皇帝百般不好,他還有這份孝心,就夠了。
待皇帝走後,秦瑤光問:“母后,時候不早了。兒臣扶您出去走走,還是先歇下了?”
皇太后搖搖頭,抓住她的手:“扶我起來。”
看了一眼周嬤嬤,周嬤嬤會意,帶着伺候的宮女太監退下,留一個安靜的空間,給兩人敘話。
皇太后看着秦瑤光,神色嚴肅:“你老實跟我講,回來路上發生什麼事?”
秦瑤光神色猶豫,沒有開口。
“別瞞着我。”
皇太后神色疲憊,眼神卻堅定如昔。
這麼多年,什麼風風雨雨沒見過?
先帝病逝時她都撐過來了,不可能在這時候倒下。
她的兒女還需要她,她怎能倒下。
秦瑤光點點頭,慢慢跟她說起遇到的事。
雪夜裏,星光不再。
大司徒府上,謝如瑾雙手把那塊帶血的銅製腰牌送上。
“父親,您看。”
謝殊一見,霍然變色:“你是說,在長公主遇襲的地方撿到?”
“是的,孩兒知道不妥,沒讓長公主看見。”
他猶疑半晌,問:“父親,難道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