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寂靜無人的官道上,忽地響起一片馬蹄聲,聲聲如雷。
變天了。
陰雲在頭頂上堆積,寒風中送來潮溼的氣息。
是暴風雪的預兆。
“殿下,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謝如瑾頂着風,朝着秦瑤光大聲吼着:“您可以嗎?”
“可以!”
秦瑤光的聲音,穿透寒風而來。
形勢所逼,沒有青柏騎馬帶着她,不可以,也必須可以。
沒有別的選項。
被白衣人襲擊,利箭之下,馬兒死的死,逃的逃。
青衣衛死得僅剩青柏一人,無力收攏馬匹。
秦瑤光所騎的,曾經的主人正是月鷺。
大雪封山,路途難行。
幸好從茶寮到京城,一路上都是官道,寬闊平坦。
青柏重傷難行,謝如瑾留下兩名親衛和足夠的物資,在茶寮照顧她養傷。
冰天雪地,有茶寮勉強棲身,燃起炭火。
也比讓青柏在馬上顛簸來得強。
秦瑤光忍淚別了青柏,在她的叮囑聲中,策馬奔向京城。
時間已經晚了。
冬天,天色特別短暫。
必須趕在天黑前抵達京城。
否則,哪怕燃起火把,也很難看遠。
在冰天雪地的野外,沒了視線,大自然就會變成處處都是殺機的陷阱。
秦瑤光用自己身上的斗篷葬了月鷺,這時,她身上披着的,是謝如瑾取出來的備用斗篷。
一件他穿舊了的銀絲緞面紫貂大氅。
他的大多數行李都還留在驛站,只有親衛攜帶了一些簡單的衣物,沒想到派上了用場。
秦瑤光沒有推拒,道謝之後穿上。
審時度勢,不是任性的時候。
空中開始飄起輕盈的雪花,天色越來越暗。
影影綽綽,前方,終於出現京城高大巍峨的城牆。
下雪天,老百姓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城門處冷冷清清。
守門的士卒把長槍放在城牆上斜靠着,搓了搓被凍得通紅的雙手,想着下了值去哪裏喝點小酒,暖和暖和身體。
忽然間,他聽見一陣如悶雷般的響聲。
他和另一人對望一眼,都看見對方眼裏的疑惑。
這種天氣,怎麼會有人從城外回來?
不待他們多想,十幾騎快馬,如風捲殘雲般來到城門處。
從大氅下,伸出一隻纖纖玉手,遞給他一塊金色令牌。
這等排場,一定是貴人。
士卒忙不迭用雙手接過,仔細一看,“噗通”一聲跪下來:“小的見過長公主!”
“起來吧!”
秦瑤光緩聲吩咐了,勒住馬繮,耐心等待驗證路引的謝如瑾等人。
爲了搶在天黑前抵京,不得不快馬加鞭。
在馬背上,差點被顛散了架。
多虧之前在風平浪靜時,每一天都鍛鍊身體練習騎術。
縱然渾身肌肉都痠痛難忍,她也撐下來了,沒有掉鏈子。
見她等候,謝如瑾主動上前。
他眼裏露出佩服之色,因爲他知道,在雪天趕路,哪怕是對常年在外的他,也是一件幸虧的事。
何況是金尊玉貴長大的長公主。
“殿下請稍候,待在下驗完路引,護送您回府。”
他帶着十多個手下,驗路引需要一些時間。
謝如瑾不願趟京裏的渾水,也知道以他謝家嫡幼子的身份,並不合適主動對長公主示好。
在京郊,救下長公主沒有問題。
頂着寒風趕路時,沒有身份地位的禁錮,他們是結伴而行的旅人。
但既然進了京,那些俗世的條條框框,就都回來了。
秦瑤光穩坐於馬鞍之上,哪怕身上難受,仍維持着高貴儀態。
她語氣客氣:“謝公子援手之恩,本宮定當報答,就此別過。”
救活青柏的人情是一回事,掩埋青衣衛衆人,還護送她回京,又是另外一回事。
“殿下保重。”
知道她眼下着急回府,謝如瑾拱手相送。
秦瑤光打馬離開,風塵僕僕。
目送着她孤身遠離的背影,看着她穿着自己那件舊日大氅,謝如瑾在原地站了許久。
正當秦瑤光的身影要拐過街口,消失不見時。
秦瑤光拉住繮繩,回頭看了城門處一眼。
離開京城時的場景,彷彿還歷歷在目。
多麼熱鬧。
有活潑可愛的五個孩子們,有妹妹淳寧,青柏就在身側緩緩策馬而行……
還有前來送行的萬掌櫃,她名下各個產業的掌櫃們也來湊熱鬧。
如今想起,那幅畫面彷彿被灑滿陽光,鮮活得不敢讓人置信。
而如今。
入目之處,城門蕭索,行人稀少。
天空中飄起了雪花,再增添一層寒意。
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月鷺和她的夥伴們,永遠留在了那個冰冷的地方。
忍住心頭悲痛,秦瑤光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
胸中,一把火在熊熊燃燒。
即將席捲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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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吸入一團冷冽空氣,秦瑤光毅然轉身,再也沒有回過頭。
謝如瑾看見她望向城門。
他不會自戀的以爲,她是放不下他。
他覺得,好像她決定了一些事,就在剛剛那個回眸的瞬間。
暮色一點一點黯淡下來,變成墨藍色。
給被厚厚雪層覆蓋下的京城,賦予一層朦朧的美意。
燈火,相繼亮了起來。
有溫暖的家,在等待着歸家的遊子。
長公主府門口,一名下人正執着長長的竹笤,掃着門口的積雪。
主子不在,他們做下人的,也不敢懈怠。
但主子不在,偌大一個公主府,就失去了生機。
下人們按部就班,清閒是清閒了不少,心裏沒了盼頭,就拿那點月例錢過日子。
“得得得——”
遠處傳來一匹孤單的馬蹄聲。
都這個點兒,會有誰來?
掃雪的下人執着竹笤,疑惑地擡起頭,望向聲音處。
長公主府不比得其他平民百姓的居住之所,這半條街都是長公主府,不可能有人路過。
待來人近了,他才恍惚覺得,騎在馬上的女人,怎麼瞧着這麼像長公主?
可是,不可能啊?!
殿下怎麼可能只有她一個人。
他只是長公主府裏最不起眼的粗使下人,每次遠遠望見長公主,都是被衆人簇擁着,前呼後擁。
馬匹慢慢走到了大門口,秦瑤光慢慢放鬆繮繩,看着硃紅色的牌匾,神色終於放鬆下來。
踩着馬鐙下了馬,她雙腿一個踉蹌,渾身疲憊洶涌而至。
“來人啊!快來人!”
“殿下回來了!”
“長公主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