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裏地方狹小,加上茶寮主人在離開前,並沒有補充柴火。
秦瑤光無處可躲。
聽見推門的響聲,她沒有再繼續蜷着身體坐着,而是站了起來,脊背挺直。
或攻或守,總要站着纔有反擊之力。
哪怕死,她也要站着死去,不會把背影留給敵人。
她右手反握住匕首,橫在白皙修長的脖頸之前,刀刃朝外。
這是一個同歸於盡的招式。
踏雪無聲,柴房門口,出現一個身姿修長的男人。
這個人,並非之前來進攻的白衣人裝束。
一身月白色錦袍外,是一件猩紅氈斗篷,白玉發冠、腰間壓了一塊羊脂白玉環。
他揹着光,秦瑤光看不清來人的長相。
卻明顯能從他通身的氣度,推斷出他出身不凡,是百年望族才能滋養出的貴公子。
不過,她並沒有放鬆警惕。
世家?
燕長青給她分析過局勢,當今世家野心勃勃,想要攫取更多更大的權勢。
說不定,就是這場刺殺背後的主使者。
來人身後,站着好幾個人。
從秦瑤光的角度望過去,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卻能從對方的衣着打扮上,推斷出他們都是這個男人的護衛。
她收回目光,握着匕首,一言不發。
如同一支寒梅,於冬日酷寒裏,傲然綻放在枝頭。
那麼明豔、那麼驕矜。
她在打量對方,對方也在打量着她。
沒想到,在大雪天裏偶遇一場刺殺,碰巧救下的人,竟然是樂陽長公主?
樂陽的名頭,在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每聽見一次,就更厭憎一分。
皇室公主又怎樣?
一個空有美貌缺乏德行的女人,也配嫁入他所敬佩的燕家?
保有爵位的燕長青,對他來說,並非是尚公主。
只是,幾年不見,眼前這個被逼入絕境的女人,看起來跟他印象中的長公主,大不相同。
他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裏不同。
或許,是因爲時間太長,而產生的陌生感吧!
他按下心頭不解,一撩下袍,姿態優雅的跪了下去。
“謝如瑾,拜見長公主殿下。”
他將雙手在額前交握,行跪拜禮:“在下救駕來遲,讓殿下受驚了,請降罪。”
謝如瑾?
謝家?
這個時候遇見謝家的嫡幼子,未免太過巧合。
秦瑤光迅速回憶着這個名字,口中道:“原來是謝家小公子。你救駕有功,快快請起。”
她雖然這麼說,握着匕首的手,沒有放鬆半分。
“你可曾見到本宮的人?”
謝如瑾起身回話:“殿下可是問跟着您的女衛?她們都受了傷,在下讓人替她們裹傷,帶着人來尋您。”
秦瑤光微微頷首:“多謝。”
她目光沉靜,緩緩舉步。
對方是敵是友,就看他們是否退讓。
謝如瑾沒有別的想法,保持着恭謹的姿態,往側後方退去,一直退出了柴房門外。
秦瑤光舉步前行。
走出昏暗狹窄的柴房,被陽光照得白晃晃的雪地,刺得兩眼生痛。
她閉了閉眼,適應了一下光線,看向謝如瑾。
和他容貌普通的姐姐謝皇后不同,謝如瑾的容貌遺傳了母親。
他生得風流倜儻,一張芙蓉錦面上,是一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
地地道道的美男子。
“謝公子,你爲何在此?”
謝如瑾是謝家嫡幼子,身上並無官職。
他才情過人,卻不喜留在京城,常年不見人影。
在原書中,對他的着墨不多,秦瑤光還是在原主的記憶中,找到一些關於他的信息。
謝如瑾拱手:“在下游歷歸來,因父親傳訊命我速歸,纔在大雪天趕路。沒想到,在此碰見有人打鬥,更沒想到會碰巧救了殿下。”
他常年遊歷在外,騎術出衆,又有忠心耿耿的護衛相隨,才能冒險趕路。
秦瑤光聽了,並沒有完全信他。
“你可知,謝大司徒急召你,所爲何事?”
問話時,她一對美眸眨也不眨地,看着謝如瑾的眼睛。
一個人如果想要說謊,眼睛會出賣他。
謝如瑾的眼裏卻露出迷茫之色:“在下也不知爲何。”
他衝着京城的方向一拱手,道:“按原來的腳程,在下能趕在太后娘娘壽辰前回京,原不需如此着急。”
大景以孝治國,皇太后的壽辰,是一件舉國同慶的盛事。
屆時,還將舉辦“百叟宴”。
由各地官府推選出來的一百位年高德劭的長壽長者,替皇太后賀壽。
謝如瑾趕在這個時候回來,沒有問題。
從他的神情上,秦瑤光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如果是掩飾,那他的演技,放到現代足可以去拿一座小金人。
當然,也可能只是她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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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瞭解朝局紛爭,秦瑤光越知道,以她那點職場鬥爭的經驗,根本不足以應付這場動不動就要人性命的,權利爭鬥。
不管怎樣,眼前這個謝如瑾救了她。
她暫時安全。
“謝公子有所不知,”秦瑤光淡淡開口,“寧國公府老夫人,本宮的外祖母,於今日凌晨去世。”
“什麼?!”
謝如瑾連連倒退了好幾步。
這個消息,太過驚人。
怪不得……
怪不得父親要讓自己迅速回京,是擔心自己在外面遇到什麼意外吧?
如今看來,父親的擔憂沒錯。
在距離京城這麼近的官道上,堂堂長公主都會遭遇刺殺。
接下來,會亂成什麼樣子?
崔家,又發生了什麼事?
謝如瑾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亂麻。
他是幼子,身上不需要承擔那麼多擔子,更厭惡朝局紛爭,才常年遊歷在外。
只因以他的身份,只要在京中,就不得不面臨各方勢力的拉攏、試探。
不堪其擾。
可終究逃不掉。
這一次回京,還沒進京,就身不由己捲入一個漩渦。
救下長公主之後,他不得不面臨各方垂詢。
他垂下眼簾,暗暗叫苦。
卻在雪地旁的灌木叢邊,發現一個帶血的銅製腰牌,掛在灌木底部。
就好像是誰不小心遺落。
腰牌的位置十分隱密,要不是他受驚下倒退好幾步,根本不可能看見。
謝如瑾心頭一驚,往旁邊邁了一步,將那塊腰牌踩在腳底。
他不能冒險。
萬一被長公主看見,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