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梔和安籍塵結婚後,再也沒有挑釁過蔣點燭。
這讓她生活陷入一片詭異的死水。
好像夏梔已經心滿意足了,好像安籍和她再也沒關係了。
可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安籍塵的病一天沒痊癒,安家就不會放過自己。
唯一的解釋的夏梔那裏有大量的備用品,多到有恃無恐。
窗外,夜色初降,街邊路燈星星點點地亮起。
坐落於市中心的黎安集團樓下車水馬龍,又開始了每天如一日的堵車。
窗內,漆黑一片,設計部的辦公區內只有蔣點燭的燈還亮着。
她畫完最後一張稿子,長舒一口氣,活動着僵硬的右手。
掌心的疤痕只餘下淺肉色的形狀,習慣性地輕輕摩挲,已無任何感覺。
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八點,是她和許應饒約定的時間。
心緒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她看着磨砂玻璃外黑暗的辦公區,遲遲沒有站起身。
即使已經找不出任何工作,她也絲毫沒有想下班的衝動。
彷彿那玻璃背後正翹首等待着一隻涎水四流的猛獸,只要她一走出去,就會被撕扯成碎片。
手機的震動不合時宜地攪亂了她的幻想。
是許應饒。
難道就一秒也等不及了嗎。
蔣點燭無言嘆了一口氣,終於站起身,拿起桌旁的提包,直接把手機丟了進去。
剛打開辦公室的門,就見許應饒一身西裝筆挺地靠牆站着,修長的雙腿隨意一搭,便像一幅畫一樣。
看到蔣點燭出來,他原本冷漠的雙眼漾出一抹溫柔,“忙完了?”
蔣點燭知道,這眼神看的根本不是自己。
“嗯。”她點了下頭,反手鎖上門,往電梯走去。
走了幾步才發現許應饒還在原地站着看她,視線裏夾雜了幾分不滿和責備。
對啊,已經八點了,雖然還在公司,但也沒有旁人。
那她現在就不是蔣點燭,而是許應心。
強壓下心裏的不適感,她轉身走回許應饒身邊,輕輕挽住他的胳膊,艱難開口:“我們回家吧。”
許應饒像是沙漠中徒步的旅人終於嚐到了綠洲的甘霖一般,舒心地笑了。
“好。”
走到車庫,許應饒打開副駕駛,把蔣點燭扶了進去,然後小心地爲她繫好安全帶,像在擺放一件薄如蟬翼的水晶花瓶。
蔣點燭心裏極其厭棄,但也無可奈何。
馬路上依然堵得厲害,他們的車行進緩慢,蔣點燭定定地看着車窗上自己的倒影。
原本天生棕褐色的頭髮被染成漆黑的瀑布,每一縷自來卷都被熨帖得筆直,巧手的化妝師還將她只到肩膀的頭髮接至腰部,讓旁人看不出一點痕跡,好像她一直都長着這樣一頭柔順烏黑的直髮。
想起當初,許應饒剛看到她加工完成的頭髮時,忍不住撫摸她的臉,“般般入畫,一貌傾城。”
蔣點燭心中冷笑,分明是鬼不像鬼,人不像人。
“應心,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許應饒見她望着車窗出神,親暱地握住她的手。
蔣點燭下意識地想要抽離,卻被許應饒更加大力地握緊,幾乎要把她的指骨捏斷。
“放心,過了這段路就不會再堵了,我們很快就到家。”許應饒語氣依然極盡溫柔,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蔣點燭就這樣被他握了一路,下車時整個左手都留下了深深的紅痕。
她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走進別墅,傭人們紛紛行禮:“許少爺,許小姐,歡迎回家。”
阿放也迎上來向許應饒和蔣點燭問好。
這裏的人都被調教過了,知道蔣點燭雙重的身份,但從沒有人背後議論。
一個個精明冷靜的可怕。
許應饒摸了摸蔣點燭的頭頂,輕聲道:“應心,哥哥還要處理一些工作,你先去和阿放玩。”
“嗯。”蔣點燭面無表情地點頭。
許應饒忽然冷了臉。
蔣點燭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改成乖巧點頭,“好。”
許應心從不會敷衍許應饒。
許應饒臉色稍稍好轉,轉身上樓。
蔣點燭則跟着阿放來到了那個和許應心臥室1:1復刻的房間。
“那我們今天繼續學習喫飯的禮儀。”
阿放在桌上擺好牛排和刀叉,做了個“請”的動作。
看着那還帶着鮮血的三分熟牛排,蔣點燭胃裏一陣翻騰。
“阿放,我真的吃不了這種。”
“許小姐也不喜歡,但先生喜歡,小姐就試着接受。”
“我是蔣點燭,不是許應心!”
蔣點燭早就受夠了這種變態的培訓。
“真正的許應心早就死了,做這種愚蠢的模仿究竟有什麼意義?”
阿放挑了下眉,“許小姐,我只是聽命辦事,請您不要再爲難我了。”
蔣點燭眼中佈滿了紅血絲,倔強而堅決,“從今天起,我不會再跟你學習任何東西,這種無聊的鬧劇,早就該結束了。”
說罷,她突然拿起桌上的銀刀,照着自己的右手手心狠狠劃了下去。
霎時間,鮮血飛濺,滴滴答答落在她純白的裙子上,像開出一朵朵妖豔的大麗花。
阿放驚得愣在了原地,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奔向門外大喊:“快拿醫療箱!許小姐受傷了!”
蔣點燭看着血流不止的右手,竟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只覺得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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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扼在喉嚨的大手終於鬆開了指節,像壓在胸口的巨石終於不見了蹤影。
蔣點燭第一次體會到了許應心當初說過的拿刀的快感。
不知是不是這段時間神經繃得太緊,忽然放鬆下來之後,她竟眼前一黑,直直向後倒去,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她躺在訓練室的牀上,天花板是刺目的白,晃得她眼睛一陣痠疼。
一時分不清年月,感覺自己彷彿度過了幾萬年。
“應心,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許應饒坐在牀邊,關切地問。
蔣點燭甚至不願回頭看他,只用毫無溫度的聲音說:“許應饒,夠了,我不想再陪你玩無聊的過家家遊戲。”
“怎麼了?是不是怪哥哥這幾天忙於工作,疏忽了對你的關心?”
許應饒似是有些着急,伸手過來想要試探她額頭的溫度。
蔣點燭不管不顧地揮起已經包紮好的右手,重重打掉了許應饒的手,剛好打在她的傷口上,疼得她不禁咬緊牙關,鼻尖滲出細細的汗。
血立刻從紗布滲了出來,像一隻紅色的眼睛。
“你也看到了,我的右手受傷了,沒有辦法再和你演戲。”
“我會給你用最好的藥,傷,很快就好。”
許應饒絲毫不爲所動。
“這次好了,還有下一次,直到你同意爲止。如果因此影響了公司的設計項目,我也沒辦法。”
蔣點燭直直盯着許應饒的眼睛。
她漆黑的眸子裏好像跳動着火焰,即使撞上對方刀子一樣鋒利的眼神也毫無怯意,儼然已經打定了主意。
兩人就這樣四目僵持着,空氣中瀰漫着嗆人的火藥味。
終於,許應饒移開了視線,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漠,“好,那便如你所願。”
說罷,便起身離開房間。
贏了嗎?
蔣點燭看了看許應饒的背影,又看了看滲血的紗布,還有點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