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雨整整下了三日,而揚州,卻是一片春光燦爛。
沈意歡本想找個夫子回家教韞兒讀書,可耐不住韞兒自己更偏向於去附近的學堂,沈意歡也就應了。
沈意歡一來寵着兒子,二來,則是覺得他初來乍到,去了書院,也可以多交幾個朋友,不至於覺得孤單。
隨即,便帶着厚禮去了夫子家裏,當夫子得知韞兒曾拜在張老太傅門下後,想也不想就收了韞兒這個學生。
畢竟,能被張老太傅認可的學生,人品學識都是沒問題的。
韞兒第一天入梅花書院,沈意歡親自送他入學。
梅花書院規定學生不得帶書童入院,一旦進了書院的門,一應事務都需要自己動手。
梅花書院距離他們住的地方,步行約一刻鐘的時間。
就在母子一行人快到梅花書院門口時,前頭不遠處的攤子上,一婆子正抓着一名男子的衣裳撕扯,
“真真是長了一張好臉,本以爲你人模人樣的,是個大主顧,誰知道還想喫霸王餐?
給錢,小本兒買賣,概不賒賬,你長的好看也不行。”
婆子扯着男子的衣裳嚷嚷着,她年輕的時候就被男人一張好皮哄的老慘。
如今她一把年紀了跑出來求生存,居然還被男人騙。
果然,越是美豔的東西,越是危險,她可不傻,年輕的時候被男人騙,老了還被男人騙?
她還不如吊死了去。
男子臉色漲的通紅,卻也好聲好氣的跟她打着商量,
“大嬸,我今兒出門急,一時間忘了拿錢袋子,要不然,你等我回去拿了錢來,十倍給你如何?”
本來,他自己出來打算與她來個偶遇,結果,坐在這兒吃了三碗甜湯,才發現自己沒拿銀子。
本想讓左膀過來付賬,轉頭就看見沈意歡母子過來了!
這會兒簡直是避無可避,本想耍個帥,哪知道,她一出現自己就出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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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一轉,目光誠懇的看着路過的沈意歡,
“姑娘,在下出門着急,可否 可否問你借一點錢?”
已經到了這般田地,索性臉皮再厚一點,說不定一來一回的,他們就搭上話了呢!
沈意歡被陡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驚的立在原地。
目光瞥了眼他衣裳的料子時,下意識的拒絕,“我們着急送孩子去書院,出門急不曾帶荷包,抱歉!”
沈意歡繞開他牽着韞兒就往向前走。
昨日她帶着韞兒出來逛時,他差點撞自己懷裏,今兒又問自己借錢?
揚州城裏的浪蕩子,勾搭良家婦女的手段,都這麼土的嗎?
男人似乎沒想到她會拒絕,不死心的朝着她追了一句,“姑娘,只借二十文。”
“你別想跑,我警告你呀,這兒住的人跟我那可都是老鄰居了,你敢喫霸王餐,我一嗓子喊他們出來,看我不抓你去報官。”
婆子也追着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裳,生怕他逃走一樣。
“姑娘,姑娘,我不多借,真的,等我回去了,一定百倍還你,成嗎?”
沈意歡回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指着手中牽着的韞兒說道:
“我兒子都這麼大了,你省省吧,去找下一個目標吧!”
沈意歡說完,搖搖頭離開了!
只當他是靠臉哄騙小姑娘感情的紈絝浪子。
男人目送她遠去後,忍不住勾脣笑了起來。
她可真是潔身自好啊!
他更愛了怎麼辦?
婆子看他盯着沈意歡離開的背影癡笑,忍不住撇了撇嘴,
“喂,人家早走遠了,你也別做夢了,還錢吧!”婆子在他眼前招了招手,一臉嫌棄的看他。
“啊,大嬸,你說什麼?”
男人回頭,看着自己身上扯出來的褶子,眉頭皺了皺。
“哼,我說你呀,哄騙小姑娘感情,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男人看着大嬸笑了笑,“大嬸說笑了,在下從未哄騙過姑娘家的感情。”
他接過左膀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拍在大嬸的攤子上,“大嬸,剛剛耽誤你生意了,抱歉!”
男人說完,打發走了左膀後,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目光依舊望着梅花書院的方向。
“這這這 這老了老了,怎麼還有這等好事砸我頭上!”
大嬸看着手裏的一百兩銀錢,仰頭對着太陽看了再看。
是真的!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你叫啥名兒啊,咋給我這麼多錢,你不會是有事兒讓我幫你吧?”
“我先說,我可不做壞事。”婆子看了他一眼順。
要是一般的事兒,她倒是可以幫幫忙。
不然,拿這麼多錢她心裏不安。
可讓她放棄這一百兩,她當然也捨不得,畢竟,她賣出去多少甜水,才能賺夠一百兩呢?
可人家隨手就賞了她。
可見這公子有錢,也不在乎這個小錢,但她很在乎,也很需要。
婆子想着,便提了小板凳,坐在他一旁。
她倒是挺好奇,這麼有錢,剛剛那樣又是爲了哪般?
“你這不是有錢嗎?怎麼剛剛還?”
“沒啥,就是跟人打賭輸了,得讓剛剛那姑娘借我一點錢纔算完。”
男人謊話張口就來。
“啥?就這?”婆子緊張的抿了抿嘴,低頭在看看手裏的銀票。
舔舔嘴脣問,
“真的這麼簡單?”
“嗯,就這麼簡單!”
“沒有其他不懷好意?”
“沒有。”男人直截了當的說。
“啪——”婆子一拍大腿,兩眼放光的盯着他,
“你早說啊!”
“你坐着,等會兒交給我,保證讓你贏!”
婆子拍拍胸口,笑容滿臉的給他又做了一碗甜水,“給,再喫一碗,我請你的!”
“不了,已經喫撐了!”
男人搖搖頭,並沒有將婆子的話放在心上。
他只是想坐在這兒,等着她經過時,多看她幾眼。
婆子順着他的目光,狐疑的湊到跟前問他,“你該不是,看上那女子了吧?”
這可就難辦了。
她可不是畫本子裏的王婆,不會亂拉郎配害人。
見他沒回答,婆子只當他默認了,搖搖頭,頗有感觸的說道:
“公子啊,這事兒,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念頭吧,你們沒結果的。”
“爲何這樣說?”
男人下意識問。
聲音帶着不悅,臉色也不怎麼好。他不相信,他們之間會沒有好的結果。
婆子見他如此敏感,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心說這一百兩,一會兒還是還給他吧!
這錢不好拿。
她摸了摸銀錢,還沒捂熱呢就要送出去真有些捨不得,她嘆口氣,有氣無力的說道:“這還用問嗎?”
她下巴點了點遠去的身影,眼裏帶着擔憂,
“她可是已婚婦人啊,你這樣明目張膽的喜歡,不但給不了她好處,甚至還會害死她的。
萬一給人知道了你對她的心思,壞了她名聲怎麼辦?你這不是看上人家,你這是逼着她去死啊!”
被一個男子明目張膽的追逐,待嫁閨女尚且都不能免俗要被世人說嘴。
重禮教的家族,甚至還會狠心將女子送去家廟清苦一生。
更何況,那女子可是已婚婦人,與外男拉扯不清,被婆家知道了,那是要被人沉塘的。
沒有一個男人會不計較這個的。
婆子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清楚。所以,這麼多年,他一再的剋制自己,逼着自己不回京城。
逼着自己留在北臨,就怕自己見了她,會剋制不住,會去破壞她的幸福。
他怕,自己的感情會讓她萬劫不復。
她本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不該因爲自己的私心,被人印上恥辱的標籤。
他一直覺得,他覬覦臣子之妻一事,是他品行不端。
同樣,自己對她的感情,也像深埋老鼠一樣不見天日。
可如今,親眼看着他被宋巍傷透了心,白天強撐着堅強。夜裏在夢中囈語,淚流不止的樣子。
他又覺得,道德,美名,一切的讚譽加身,都不如她的笑臉的萬分之一讓他滿足。
也許是婆子的設身處地讓他產生了傾訴的慾望,也許,是他深埋心底多年的感情,恰到好處的有了窺的見光的時候。
他咧着嘴笑,“她 ‘男人’死了!”
“我想照顧他們母子。”
婆子聽了,眼神閃了閃,目光落在他食指的綠色扳指上,心裏微微閃過一抹擔憂。
男人的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可女子呢,輕易不動情,一旦動心,就已然是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命歸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