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陳大人便來了,笑逐顏開的,一看就是七裏村的案子破了。
“周大夫提供的線索很有用,昨夜我連夜提審王盈,快天亮時王盈交待了,火就是她放的。”
周慕嬌挑眉說了句‘恭喜’,又道:“不過陳大人,那不是說王盈身受重傷臥牀不起嗎?這火,又是怎麼燒起來的?”
“周大夫你有所不知。這王盈本事挺大的,腦子也不錯。這稻子不是剛收割完嘛?她呀,就讓村裏的小孩幫她把稻草搬來,自已編了幾十條很長很細的繩子,淋上火油,從後頭窗子牽出去,再讓那些小孩用繩子一家接一家的連起來,然後再喊小孩把他們的母親全喊去她家,在大家在前院等她出來的時候,她就點燃了自已房間裏的那條繩子,火這就燒起來了,一直從她家燒到了每一家……”
陳大人說到這裏嘆了一聲:“王盈是被拐到七裏村去的,村裏這一輩的年輕媳婦,都跟她差不多的境況,她這一把火,算是讓這些女子解脫了,但她自已,可能活不成了。家有家規國有國法,不管王盈受了什麼委屈,她燒死一個村的男人,這事也算得上是罪大惡極了。”
周慕嬌沒有說話,她回想起王盈得知自已生不出小孩不是自已的問題時那種震驚和解脫的神情,此刻心裏就有些微妙。
王盈是被拐來的,但肯定是已經存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心思,所以纔會這麼在意自已能不能生,此前肯定也因爲生不出小孩這事沒少被婆家打罵,被打得狠的時候,她必定有某個時刻想要逃跑,可是因爲七裏村地處偏僻,村裏的男人又全員惡人,她不敢跑,怕自已沒有命。
可是她要是不放那一把火,她自已是能逃的,她卻沒有逃……
周慕嬌無法揣摩王盈下那決定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就算是揣摩出來了,那她也管不了。
“她會死嗎?”
“會。”
“哦。”周慕嬌站了起來,“我已經準備好了,陳大人,去五旗村吧。”
中午出發,抵達五旗村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
七裏村雖說離官道有二十里,但好歹是有自已的路的,而通往五旗村的路早就長滿了長草,連路的痕跡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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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上一次過來是一年前,但也沒能進村。”
陳大人想起當時的情形就有點驚悚。
三個渾身長滿了瘤子的婦人就這麼站在村口,誰近就撲向誰,哪個敢近身?更別說是進村了。
倒是大夫來的時候,那些婦人讓了道,但是那些大夫一見她們臉上的瘤子就給嚇跑了,陳大人倒是想要遍尋天下名醫,但他一沒錢二沒權,名醫都被達官貴人請走了,哪還有名醫?就算有,人家真的會跑來懸壺濟世嗎?
五旗村有一個看起來很氣派的牌坊,但是此刻牌坊十分破敗,牌坊下雜草叢生,有些都長到跟牌坊一樣的高度了,看起來十分淒涼。
“原先五旗村供出了個進士,這牌坊就是那位進士捐建的,進村出村的路也修得不錯,十年前這位進士告老還鄉,沒兩年就過世了,過世之後,村裏人就開始生各種怪病,有些人全身長滿瘤子,有些身上臉上都長了牙齒一樣的東西……一年幾個,一年幾個,十年下來,這五旗村沒得病的男人全跑了,剩下的婦人和老人就算沒得病,但有小孩牽絆着,想走也走不了,而且外頭也沒有她們的容身之地。”
“五旗村最後一個出生的小孩已經七歲,但是附近的人會習慣性把家裏快死的病孩,或是身體有缺陷、智力有缺陷的小孩扔到村裏來,所以村裏三歲以下的孩子,也有六七個,這一年來我沒有來,不知道有沒有新的人口了……”
十八年紀小,五旗村的情況又未明,周慕嬌便讓她留在城裏了,自已帶上了喜兒和樂兒,還有一個偷偷綴在後頭的金鈴公主,有了七裏村的前車之鑑,周慕嬌把能帶上的護衛都帶上了,加上陳大人帶的六個官差和三個大嬸,浩浩蕩蕩的有三十幾人。
這一羣人一路進來,已經把荒廢的村路給踏出了原本的樣子了,動靜這麼大,周慕嬌想,村裏人肯定已經發現了。
果然,當他們清理完牌坊下的雜草時,三個看不出長相的婦人現身了。
她們一人臉上手上長滿了瘤子,一人臉上長滿了牙齒,另外一個則全是小坑,三人都面目全非,又穿着白慘慘的衣服,突然如此近距離的見到,護衛中都有人嚇着了,一個趔趄就摔了。
而金鈴公主已經放聲尖叫。
“師父,師父啊啊啊啊好恐怖啊!”
金鈴公主此刻什麼架子什麼驕傲都不記得了,一個箭步跑到周慕嬌身邊,一手拽緊了她的醫藥箱,一手攥周慕嬌的胳膊,“師父我們快走快走快走!”
那你倒是走啊,爲什麼還要將她往村裏拽?
周慕嬌偏頭看金鈴,淡淡提醒她:“這是進村的路,不是出村,你該不會是怕到腦子不清楚了吧?”
“師父你在說什麼屁話?我是大夫!大夫見了病人不往病人衝反而掉頭就跑,這是什麼大夫,這是縮頭烏龜!”
周慕嬌臉上有了笑容:“這可是你自已要求進去的,到時候別後悔,後悔也沒有用。”
“是,是我自已要求進去的,我絕不後悔。”
“現在村中情況未明,這三個是表面看上去最可怕的,但瞧着不是會傳染的病例,不過村裏可能有瞧着不恐怖但是會傳染的病人,你進去了,要是被傳染了,你不但當不了大夫,也回不了宮了——你甚至連京都都回不去。如此,你也要進去嗎?”
金鈴公主點頭:“這幾天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知道自已想要什麼,金銀珠寶我從小就不缺,父母與長輩們的疼愛也不缺,哥哥姐姐弟弟們,有好喫的好玩的都會給我留一份,我知道他們是真心疼我,但我也清楚,這份心疼,是因爲父、父親的原因,並不是我自已本身值得疼。所以師父,我想做點什麼,能讓他們不因爲父親的原因而真正的心疼我。”
周慕嬌點點頭,便擡腳往那幾個婦人走去:“三位,我們是大夫,如果你們願意,我們會住進村裏,盡力幫你們找出病因,盡力醫治。”
陳大人大驚失色。
他只是拜託她來瞧一眼,怎麼現在她們要住下?!周慕嬌可是狀元夫人,要是她在自已的轄區出點什麼事,別說是做官了,他這條命都保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