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從沒有覺得幾十秒鐘的鈴聲那麼漫長，漫長得讓她不安。
接通的那一瞬間，她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先開口說了一句抱歉：
“對不起，我遲到了，剛剛出了一點意外。”
空氣沉默了很久，聽筒那邊才傳來周妄沙啞的迴應。
“嗯。”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聲音特別緊繃，宋昭懊悔地擰緊眉頭，叫他名字：
“周妄。”
“怎麼了？”
“你如果不高興就說出來，是我的錯，但我不是故意爽約的，只是剛剛……有人受了傷，我必須要趕過去幫忙。”
猶豫了一下，宋昭還是決定隱瞞下自己險些受傷被季斯越救下的事情。
周妄在執行任務，很可能比她還要困難重重，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他擔心或者分神。
這邊的救援也快結束了，最遲明天她就會趕回京都，到那時，她自然會把一切都對他和盤托出。
周妄聽了她的解釋，沒做什麼反應，只是問她：“你呢，你受傷沒有？”
宋昭愣了一下：“沒有。”
“周妄，不要擔心我。”
“嗯。”
周妄看着手機上宋綰傳過來的兩張照片，漂亮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冷酷得有些駭人。
其中一張是季斯越護住宋昭的瞬間，斷掉的樹幹重重砸在他後背，宋昭那一刻的眼神驚慌而不可置信。
另一張是事故之後混亂無比的現場，透過照片，周妄幾乎可以想象到當時的驚險場景，心驚肉跳成了具象的形容詞。
人羣簇擁着受傷的季斯越離開，他像是個成功拯救公主而得勝歸來的英勇騎士，被所有人圍繞着，慶賀着。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照片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停留在季斯越握住宋昭肩膀的那雙手上。
還好只是這樣，還好他沒有抱她。
周妄近乎冷靜地想，如果讓他看到季斯越抱住宋昭的場景，他可能真的會發瘋。
雖然他現在的心情也跟瘋了沒什麼兩樣。
周妄壓了壓心裏奔騰的戾氣，這才接着去看宋綰髮來的幾條信息。
【這可是救命之恩，它的分量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畢竟你當初也是這麼獲取宋昭的信任的。】
【你不如猜一猜，這次從災區回去之後，宋昭還會全心全意愛你嗎？她的心裏又會不會分出一塊地方，留給救命恩人呢？】
【我很期待。】
毫無預兆收緊的五指，將手機捏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周妄額角青筋凸起，瀲灩的眉眼也漸漸被濃重的鬱氣和戾氣籠罩。
太陽穴劇烈地抽痛起來，周妄必須要用盡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強迫自己不要做出衝動的舉動。
可爲什麼？
不是答應了他要跟季斯保持距離嗎，爲什麼又讓他看到這樣的照片？
爲什麼要瞞着他，什麼都不告訴他？
他可以接受宋昭沒那麼愛他，但他絕不允許除他以外的人佔據宋昭心裏的位置，哪怕只是一點點。
尤其那個人還用了跟他當初一樣的手段，用一次又一次的守護，甚至苦肉計，軟化宋昭的態度。
宋昭是個心軟的人，她會對他動容，未必不會對季斯越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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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樣想，他受不了，一分一秒都無法忍受。
濃重的陰鬱氣息充斥着整個房間，周妄感覺自己身處其中，理智在一點點潰散，崩盤。
偏偏宋昭還在他耳邊說話。
“你不要擔心我……”
周妄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是因爲已經有人保護了你嗎，所以你不需要我的擔心。
“這邊的救援任務基本上已經結束，到收尾的階段了，我很快會返回京都，到時候我有很多事要跟你……”
“宋昭。”
周妄忍無可忍將人打斷。
他覺得自己需要做些什麼，不然他就要瘋了。
“你愛我嗎？”
周妄突然喑啞地問。
宋昭愣了一下，當即就要回答：“我……”
偏偏此時，有人焦急地喚她。
“宋醫生！宋醫生你快過來！季先生這邊有點突發情況！”
宋昭皺起眉，提高聲音回答道：“馬上來。”
她也顧不得什麼羞恥和害臊了，當即捏着手機，語速很快地說道：
“愛你愛你愛你，但我現在要去忙了，你不要不開心，等我回來以後你想要什麼我都補償你，好嗎？”
周妄喉嚨滾動了一下，應了一聲。
電話被掛斷，他盯着忙音的手機，看了很久很久。
片刻後他打開門，從房間裏走出去。
門外，兩個勤衛兵見他走出來，恭敬地衝他敬了個禮。
“請指示。”
周妄理了理衣領，淡淡道：“你們不必跟着我了，我今晚就會動身前往青塘村救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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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等下去，他可能會失控。
“另外，不準用什麼方法，給我抓住宋綰。”
她想激怒他，她做到了，但同樣她也暴露了自己。
她拍照的角度，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所有人，她就是始作俑者。
救援中心。
“他怎麼了？”
宋昭趕到季斯越牀邊，皺眉問一旁的看管護士。
護士還沒回話，季斯越就先一步用那隻完好的、沒受傷的手拽住了她的袖子，原本好看的臉皺成一團，大滴大滴冷汗從他額頭上滾落。
“宋醫生，我疼。”
宋昭低頭，默默掩住自己嫌棄的目光。
真沒用，換成她家硬漢周妄，這點疼痛絕對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意識到拉踩不是好習慣的宋昭閉了閉眼睛，掙開他的手，給他測了測血氧。
“血氧99，挺好的，就是心率有點快，你稍微忍耐一下，藥勁過了，就是會痛。”
季斯越從善如流再次揪住她袖子，鳳眼虛弱地望着他，眉眼俊秀，輪廓精緻，病弱氣消弭了幾分陰鬱沉冷，讓他看上去像個孱弱的貴公子。
他指指自己的心臟，坦誠道：“我不能控制。”
“因爲這個，我還去掛過你的號。”
宋昭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回事。
出於職業道德，她指責道：“你當時應該把檢查報告給我看，你這種對自己身體不負責任的病患是我職業生涯裏最頭痛的存在。”
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且從沒被人這麼批評過的季斯越默不作聲挨訓，脾氣好得有點過分。
宋昭猶豫道：“還有，今天的事情……我很感謝你，你救了我，我不會不認。”
“但希望下一次你不要這樣做，我的命並不比你珍貴，而且你這樣救我，老實講我會有心理負擔。”
宋昭說着，皺起了眉頭，一副人情太大不知道要怎麼還的苦惱模樣。
季斯越安靜聽着，強撐着挑了挑眉：“我也不想救你啊。”
“那樹那麼粗，砸下來那麼疼……我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那麼重的傷。”
宋昭安靜聽着。
確實如此，所以她才百思不得其解，他當時到底爲什麼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然而季斯越忽然嘆了一口氣，聲音沉緩，聽上去有種無奈的妥協。
“但我控制不住。”
“就像我的心跳一樣，不受我的理智支配，宋醫生，你能告訴我，我這是怎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