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盛安然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一縷陽光從窗口傾瀉下來照在她的臉上,她下意識的擡起手遮了一會兒,然後坐了起來。
車身從外面傳來輕微的剮蹭聲。
“你在幹嘛?”
盛安然下了車,看着鬱南城站在轎車額油箱跟前擺弄一根塑料管子,有些愕然。
鬱南城看了她一眼,
“補油。”
一根白色的管子連接了前後兩輛車的油箱,正在咕咚咕咚的傳輸。
盛安然車開不了,鬱南城的車沒油,只能是暫時資源利用起來了。
“哎?還真是。”
盛安然看明白了操作之後,眼神一動,“不對啊?昨晚上這兩輛車還離得遠呢,這會兒怎麼靠一起了?”
鬱南城又看了她一眼,“早上有趕羊的人路過,幫忙推過來的。”
“是嗎?當地的人真好哎。”
“收了我一千。”
聽到某人這句話,盛安然老實閉上嘴,並忍不住皺了皺眉。
怎麼感覺覺得一大早的鬱南城火氣這麼大?一句句的都跟自己沒好氣的似的,自己偷喫油了?
鬱南城低頭固定好管子,擦擦手直起腰來,
“開車下去三十里就是你要去的那個觀海鎮,不算遠,你先喫點東西,車上有月餅和開水。”
“我不餓。”盛安然搖搖頭,“就三十里而已,過會兒開過去我請你喫早飯了,那邊的魚片粥據說特別好喫。”
鬱南城眼中這才染上幾分笑意,“好。”
關於前一晚的事情,盛安然覺得有些模糊,明明也沒喝酒也沒怎麼的,也許是被冷風吹得腦子遲鈍了吧,總覺得昨晚稀裏糊塗的就跟鬱南城和好了。
不過她倒是記得鬱南城的道歉。
既然他堂堂一個總裁都肯屈尊降貴道歉了,那她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車子補好油之後,倆人重新上路,直奔觀海鎮。
開出去十公里快到山腳下的時候,手機終於有了信號。
“我去,這麼多個未接電話。”
盛安然看着手機上談書靜的未接電話,只覺得頭皮發麻,這回完蛋了,八成要被她罵死了。
一看還有高湛打來的,她猶豫了一會兒,給高湛回了過去。
還沒想好要說什麼,那頭就迅速接了電話,
“喂?安然嗎?”
“我是……”盛安然差點沒聽出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是高湛,沙啞的像是個被踩了脖子的鴨子似的,“高湛?那個我們沒事了,南城跟我在一塊兒,麻煩你了……”
“靜靜是不是有抑鬱症病史?”
高湛劈頭蓋臉的一句話直接打斷了盛安然的聲音。
電話兩頭一下子都十分安靜。
“怎麼了?你怎麼這麼問?”盛安然神色嚴肅,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着冷靜。
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高湛帶着哭腔的聲音,
“昨天晚上她在我面前暈過去了,再醒來的時候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她說她是個騎士,拿着醫生的聽診器說是她的劍……”
從高湛斷斷續續的描述中,盛安然宛如五雷轟頂,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她發病了。”
一句話,言簡意賅,解釋了高湛最初的問句。
談書靜有抑鬱症,很嚴重。
這是她這麼多年遊戲人生的原因,這也是她真心付出感情,卻又不敢留住感情的原因,這是她狂熱的談着戀愛,卻不敢再多走一步的原因,這是她不爲人知也從無人理解或猜想的一面。
掛斷電話後,盛安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憋在心裏很久了,真的吐出來的時候,卻沒有舒服多少。
她三言兩語解釋了一些發病的情況,最後跟高湛說的是,
“麻煩你照顧她兩天,我處理完這裏的事情立刻回去。”
鬱南城並未問她什麼,他做的很直接,加快了車速,可是三十公里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總不會瞬間就到達。
盛安然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許久,“我本來以爲這個祕密可以存在我心裏很久的,現在看來,還是告訴你,你再轉告高湛吧。”
“嗯。”鬱南城扶着方向盤,修長的手指分外好看,他的態度是淡漠的,像個局外人一樣,不持有任何八卦好奇的心態。
所以盛安然才安心告訴他這件事。
“書靜的抑鬱症一共發作過兩次,一次是她十五歲的時候,初二,因爲父母離婚,她跟着母親,母親再婚,嫁給一個衣冠楚楚的大學教授……”
談書靜的童年是不快樂的,父母整天吵架,在這樣的生活中度過了十多年,所以她是支持父母離婚的,只是沒想到,父母離婚只是將她從一個火坑推向了一個深淵而已。
大學教授的繼父算是年輕有爲,四十歲的年紀已經拿到了職業生涯的職稱大滿貫,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會在妻子不在家的時候摸進繼女的房間裏面。
“我沒見過書靜發作的樣子,她告訴過我一些當時的情況,嚴重的時候初期她會幻想自己是勇鬥惡龍救出公主的勇士,會幻想自己有一把行走江湖的劍,會對眼前的一切異性感到恐懼,然後整夜整夜的失眠。”
說這些的時候,盛安然刻意省略了一部分,但是憑藉鬱南城的聰慧,他應該能猜想出談書靜發病的根源,也就是她經歷過的那些齷齪。
“後期的時候,就是每個抑鬱症病人都會有的狀態,輕生尋死,她活不下去,她不覺得這個世界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只有死亡纔是唯一的解脫,這個時候她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陪護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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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一隻牙膏,都能成爲她割腕的工具。
“書靜身上有不少紋身,可是在這些紋身之前,都是傷口。”
盛安然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了,“這樣的一個女孩,當初在國外酒吧我被人下迷藥,她奮不顧身的這麼勇敢的女孩,誰會想到會有這樣的病症?”
“這就是她拒絕高湛的原因?”
“還不夠嗎?”
盛安然閉上眼,低頭擦了擦眼淚,“沒人能承受得起她的人生。”
鬱南城嘆了口氣有些心疼,順手從一旁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
“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
這個時候,這個情況,恐怕想要讓高湛撒手不管,也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