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蔡婆子和金寶鬧出的動靜,張芸娘雖然聽到了,但卻忍住了沒有回頭。
顧三嬸卻看熱鬧不嫌事大,對抱着孩子急匆匆往外跑的張芸娘喊道:“芸娘,你後孃摔了,你侄子燙傷了,你弟弟、弟媳婦都不在家,你別急着跑啊,趕緊回來看看!”
張芸娘背對着顧三嬸,本來她和孃家人關係就不好,壓根不關心後孃和侄子,但本朝以孝治國,她丈夫又要參加科舉,一個孝字壓下來,自己如果不管這事,只怕丈夫會被人說閒話。
可真要管了,她肯定要給這兩人墊錢請大夫,花的錢要不回來不說,連個人情都落不下。
爲今之計,唯一的破局之法,似乎就是出現一個比她更名正言順的人來管這事。
就在張芸娘糾結之際,懷裏的妞妞忽然發出一聲叮嚀,燒得滿臉痛苦:“難……受……”
張芸娘心下一緊,頓時將所有的糾結頓時全都拋到煙消雲外,她害怕孩子燒糊塗,不管不顧就要直接離開。
說來也巧,她這一步剛邁出去,路口就出現兩道熟悉的人影,是她的弟弟張光宗和弟媳婦小蔡氏。
這還真是打瞌睡就來了枕頭,張芸娘趕忙衝他說道:“娘受傷了,金寶好像燙到了,你快回去看看。”
小蔡氏一聽說寶貝兒子受傷,就什麼都不管往家裏衝。
倒是張光宗目光陰沉盯着張芸娘懷裏的孩子,伸手就要搶奪,質問道:“你要帶妞妞去哪?”
張芸娘對着蔡婆子要稍稍忍讓,因爲蔡婆子是長輩,她不好頂撞。
但對着這個不是啥好玩意的弟弟,她可完全不帶怕的,當場端起長姐架子,大聲說道:“我帶你閨女能幹什麼?當然是要給她請大夫!難道跟你一樣,眼睜睜看着大活人燒死?”
大姐突如其來的潑辣,倒是讓張光宗一愣。
偏偏周圍看熱鬧的鄉親們太多,他自詡讀書人,不好跟個婦人在大庭廣衆之下爭吵。
張芸娘又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點點,訓斥道:“張光宗,你到底有沒有良心,親孃受傷你都不着急,虧你還是個讀書人!”
這話就比較重了,重到張光宗不能置之不管的地步。
他狠狠瞪了張芸娘一眼,旋即一臉憋屈地朝着家裏趕。
這堆破事終於推出去了,張芸娘鬆了口氣,抱着妞妞急匆匆衝到村口,正好趕上牛叔架着牛車經過。
“牛叔,等等我,我要去鎮子裏!”張芸娘朝着牛車喊道。
牛車停了下來,牛車上坐得滿滿當當,本來都沒空位了。
但車上的大嬸子、小媳婦們看到她抱着孩子一臉焦急,互相擠了擠,勉強給她空出一個座位來。
張芸娘給了牛叔一個銅板後,牛叔才一揮鞭子,牛車緩緩啓動。
牛叔其實並不姓牛,只是附近幾個村子就他這一個每天趕牛車載人進鎮子的人,所以得了個牛叔的稱呼。
幾個村子離得都近,牛車上也有認識芸孃的嬸子,此時說道:“你是老顧家的小媳婦芸娘?我男人和你婆婆是表兄妹,你喊我表嬸就行,你運氣可真好,要不是剛纔牛車有點事耽擱了,車子早就走了,你還坐不上呢。”
張芸娘趕忙說道:“表嬸,這也多虧了大傢伙心善,肯給我擠出個位置來,要不然我抱着孩子真不知道怎麼辦。”
她沒覺得自己運氣有多好,滿心滿眼只盼着懷裏的妞妞能熬過這次難關。
表嬸也注意到她懷裏的孩子,看到小臉通紅的模樣,伸手摸了摸,說道:“這也太燙了?別給孩子燒糊塗了,這是你家閨女?我記得你家都是兒子,哪來的閨女?”
張芸娘解釋道:“是我孃家侄女,發高燒了我送她到鎮子裏看大夫。”
表嬸聽了有些詫異,畢竟鄉下人家日子苦,有些窮人家親兒子得了病都不一定捨得請大夫,何況是女孩,特別這孩子只是孃家侄女。
“這孩子命好,有你這麼個心疼她的姑姑。”表嬸話雖這麼說,心裏卻覺得張芸娘太過貼補孃家。
張芸娘雖然是個沒念過書的鄉下婦人,但她卻知道名聲的殺傷力,幾乎沒有糾結就繼續說道:“她要真的命好我就不用管了,這孩子是個實心眼的,弟弟頑皮落水,她小小一個人,居然敢衝到河裏救人,我都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將弟弟從河裏託上來,自己倒是過了好久才被人打撈上來。”
“她爹孃壓根不管閨女,我不捨得這麼個好孩子活活燒死,現在就想送她到鎮子裏看大夫。”
張芸娘說起這事就忍不住心裏發酸,妞妞明明是爲了救弟弟,卻還要被蔡婆子指責是掃把星。
表嬸聽了抹了把淚,說道:“哎喲,聽你這麼說,這孩子還真是個好的,你那個弟弟、弟媳婦心腸真狠啊!”
張芸娘知道自己將這些事說出來,基本和敗壞弟弟的名聲沒什麼區別,她就是故意的。
她咽不下這口氣。
單單是想起妞妞躺在柴房裏不知生死的可憐樣,她就好像看到了那個生病了被後孃趕到角落等死的自己,頓時將孩子抱得更緊了。
“對了,說起你孃家兄弟,那不就是前些年在山上撿了人蔘的張光宗?”表嬸問道。
這話一出,整個車子上的人瞬間都將到腦袋伸過來了,就連趕車的牛叔都豎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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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張光宗撿百年人蔘的事,在本地幾個村子可都引起轟動了,村民們一窩蜂跑到大青山上碰運氣,但全都無功而返。
見到張芸娘點頭後,表嬸更激動了,說道:“聽說他拿賣人蔘的錢起了大房子,按理說不缺錢,怎麼女兒都不救?我要是有這麼好的閨女,捧在手心裏疼都來不及,怎麼捨得不管她。”
“對呀對呀,這種人還能考上童生呢!”
面對衆人的七嘴八舌,張芸娘適時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從頭到尾都不提妞妞是養女,而是說道:“她爹孃有錢只緊着自己喫喝,哪裏捨得花錢在閨女身上。”
衆人頓時又七嘴八舌地表示唾棄,畢竟如果沒錢也就算了,有錢誰會捨得眼睜睜看着閨女去死。
“牛叔!牛叔!”
聽着這似有若無的喊聲,衆人全都回頭朝着清水村村口看去,隱隱約約看到那裏站着三個大人抱着一個小孩,但離得太遠,壓根看不清人臉。
牛叔遲疑着停下牛車,對着張芸娘說道:“你們村子今天要去鎮子上的人還不少咧。”
張芸娘聽着熟悉的聲音,立馬知道這幾人是弟弟一家,她還沒想好怎麼開口阻攔,車上的人先不樂意了,說道:“牛叔,你看看這車上還有位置嗎?怎麼還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