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像濃稠的墨,化不開,陣陣疼痛從額頭傳來。
幾度蹙眉後,蘇子衿緩緩睜開眼眸。
入目的不是想象中的陰寒地獄,而是一抹藕粉色輕紗帳。
這是哪難道我被救了
撩開身上的棉絲被,她身着中衣,小腹平坦,不見一點血跡。
只是
她的身體似小了點,瘦了點,某些地方也扁平了點。
這個身體是個孩子的身體。
擡起手撩開輕紗帳,環顧四周,是一處陳設簡單的臥室,用屏風隔斷外面的小客堂,左側牆放在紅木打造的梳妝檯,銅鏡斜對着牀笫,正好映照出蘇子衿的臉。
烏黑的秀髮披散在背後,小臉微圓,帶着幾分稚嫩。膚如凝脂,沁着一層淡淡的櫻紅,嬌俏可人。
只是額頭上纏着透出殷紅的紗布讓人有幾分心驚。
呆呆的望着鏡中的少女,蘇子衿不敢置信的慢慢撫上自己的臉頰。
這是她十四歲那年的她
“小姐,可算醒來了謝天謝地。”
一個穿粉色比甲丫鬟端着瓷碗從門外走來,見蘇子衿醒來快步走到窗前,把瓷碗放在黑漆小桌上,熟練的撩開輕紗帳將她扶起,轉身去拿瓷碗。
“小姐,來,先把藥喝了。”丫鬟舀起一勺湯藥置到蘇子衿脣前,等待着她開口。
看着眼前這個對自己無微不至的丫鬟,蘇子衿怔住了。
若剛剛看到鏡中自己的臉還有幾分懷疑的話,現如今看到早在一年前就死去的夏荷就已經可以肯定了
她,蘇子衿,重生了
回到了六年前,她十四歲時。
“小姐奴婢知曉您心裏難受,可身子總歸重要呀,大夫人說了,這事定會去要個公道,由不得那二小姐胡說八道毀了您清白。”見蘇子衿雙目無神,夏荷以爲她是爲昨日的事心裏鬱結難消。
要個公道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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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衿渾身一凌,再從夏荷側頸看向銅鏡裏自己頭上沁血的紗布,這才幡然醒悟。
她竟然重生在這個時候,這個她人生的轉折點。
前世她會走到那樣的絕境,雖是自己識人不清,可促成一切發生的就是這個轉折點。
前世她被庶妹蘇穎污衊偷了祖母的碧玉鑲金水波紋鐲,幾番狡辯卻最終在她的袖裏找出來,衆口鑠金之下她無法辯解,爲自證清白一頭撞在了牆上,昏迷了過去。
但這並沒有證明她的清白,即使孃親據以力爭,可沒有證據最後她還是被送去了莊子,使得原本就不受寵的她更是一落千丈,以至於一年之後回來舉步維艱。
因爲艱難所以心中更是苦澀,因爲苦澀纔會被蕭落塵和蘇靈珊那假意的關心打動,最終蒙了心。
沒想到如今天助於她,讓她重生在了這個時候,這一生,她定要改變所有軌跡,讓她身邊的人不再受到一點傷害,至於害她的,她也一個不會放過。
“小姐,好歹喝點吧,身子重要啊。”見蘇子衿怎麼也不張嘴喝藥,夏荷急得眼
眶都紅了。
她的小姐怎麼就這麼命苦呢,原就夠艱難了,偏偏二小姐還不肯放過,這是要把小姐往死路上逼啊。
眼見着夏荷的淚就要落下來了,蘇子衿心裏升起了幾分愧疚。
夏荷從小就在她身邊伺候,對她忠心耿耿,但因爲當年被送去莊子她沒能跟去,讓二等丫鬟春蘭有了往上爬的機會,挑撥她們主僕關係,以至於最後她對夏荷離了心,造成了夏荷的慘死。
伸出手,輕輕拭去夏荷眼角的淚滴,蘇子衿接過她手中的碗,仰頭一口喝盡後遞還給她。
看着只留下一點碎藥渣的瓷碗,夏荷目瞪口呆。
“這藥,不苦嗎”平日裏小姐最怕苦了,每次喝藥都要就着蜜餞,軟磨硬泡許久才能喝完,這次怎麼一口就盡了。
“苦,怎麼能不苦呢,只是”蘇子衿的眼眸漸漸縮緊,露出幾分冷寒來。“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原本她一點苦味都喫不得,更別說喝藥了。
可經歷了心腹背叛,親人算計,家破人亡,剖腹取子後這一點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大夫人呢”微微轉過頭,透過窗外看向正院的西側,無數個日夜的思念涌上心頭。
一提起大夫人,夏荷眼眸裏露出幾分擔憂和爲難起來。
“大夫人她她今日一早便去找老夫人了,沒沒見着回來,倒是幾房姨娘和夫人輪番去了幾趟”剩下的話夏荷沒有再說下去,可蘇子衿心裏清楚,她孃親是沒討到好,反倒被人奚落了。
看看放在角上的漏刻計時工具,時間也是差不多了,前世約莫着也是這個時間。
正想着,門就被推開來,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綠鞘領着兩個婆子大步雲闊的走進來,站在牀邊趾高氣昂。
“喲,大小姐醒了呀,那正好省得人擡了,且跟我走吧,老夫人可還等着您呢。”說話間綠鞘就對身後的婆子撇了眼,婆子撩起袖子就走來。
瞧那婆子的作勢,夏荷立馬站起身伸出手擋住二人,厲呵道:“大小姐剛剛纔醒,身子還弱着呢,經不起折騰。”
綠鞘冷哼一聲,向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比她矮半個頭的夏荷。“老夫人說了,今天就是擡都要把大小姐給擡去。”
話間,伸手一把就把夏荷推開,露出她身後的蘇子衿。
面對三人,她沒有半點的驚慌,靠坐在牀靜靜的看着她們,似一汪激不起半點漣漪的湖水,平靜得可怕。
“我還沒到需要人擡扶的地步,都退下,我梳洗之後自會跟你們走。”不顧三人,蘇子衿撩開被子就下牀推開兩個婆子,自顧自的繞過屏風,往耳房的浴室去。
看着蘇子衿清冷的背影,綠鞘本想要說不允許,可想起剛剛那平靜得可怕的眼神又膽怯了。
雖然她是不得寵,眼見着就要完了,可爛船還有三斤釘呢,事情且不能做得太過。
沒有繼續催促,可三人也不走,就站在小客堂等着。
坐在浴桶內,蘇子衿閉着眼,不動聲色的對身後跟進來的夏荷道:“我走後你把我房內那珠魏紫給太夫人送去,什麼都別說,只說是孝敬她老人家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