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辭啞然,鹿菀所說,扎心是扎心,卻是不無道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約兩小時後,手術室大門洞開,醫護們推着林淺,從大門裏走出,徑直走向麻醉復甦室。
顧硯辭看了看時間,再過些時候,就是早上。
術後要進食,該給林淺準備清淡且營養豐富的病號餐。
本想打個電話,在附近的高檔餐廳裏訂餐,轉念一想,顧硯辭改變主意。
他來到近處的星級酒店,開了間附帶廚房的高級商務套房,在廚房裏親手烹調符合林淺口味的營養餐。
飯熟菜香,顧硯辭拎着保溫桶返回醫院。
此時,林淺已從麻醉復甦室,轉移到最高級的VIP病房。
病房裏陪護她的人,除鹿菀之外,還有得到消息後,即刻趕來的傅安辰。
傅安辰到來之時,帶來好幾臺裝着形形色色毛絨公仔的夾娃娃機。
他身穿休閒風白西裝,姿勢痞裏痞氣的倚靠着娃娃機,菲薄脣瓣間咬着一截未點燃的細支香菸,半正經不正經的肆笑,“說吧,還想玩什麼,我馬上給你弄來。”
林淺穿着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半坐半躺的背靠病牀,肩頭搭着一件剛從商場買來,標籤都沒拆掉的米白色大衣,蒼白的面色猶帶病態。
她說話的聲音輕飄飄,略顯虛弱,“不過是隨口說了句住院期間,想玩抓娃娃機玩不到,你馬上把它弄到醫院裏。我要說一句想看電影,你豈不是要把電影院的IMAX大屏搬來。”
“這個!”傅安辰手肘撐在娃娃機上,正兒八經的思索一番,“那玩意兒要花很多錢,你實在想看的話。我爲博你一笑,一擲千金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願意。”
傅安辰眼角餘光瞥到顧硯辭,他故意拉長聲音,慢悠悠說:“願——意——以——身——相——許。”
顧硯辭看得出,這句話是故意說給他聽。
他抿了抿脣,幾步走到病牀前,放下保溫桶,溫聲問:“淺淺,餓了吧?這是我剛做好的病號餐,全是你愛喫的菜。”
他打開保溫桶的盒蓋,取出一小碗珠圓玉潤,散發着濃郁飯香味的白米飯,再取出肉沫燉豆腐,雞茸海蔘羹,鯉魚蘑菇湯……
“我說,”傅安辰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顧硯辭,張口吐槽他,“你難道不知道,她今天不能進食嗎?別說喫飯,水都不能喝。口渴也只能用棉籤沾點水,塗塗嘴巴和舌尖。”
如他所說,鹿菀正端着一杯溫水,手裏拿着蘸溼的棉籤,在林淺乾裂起皮的脣瓣上輕輕塗抹。
林淺苦着臉,唉聲嘆氣地說:“口渴,好想喝水,水杯給我,我就含在嘴裏滋潤口舌,絕不吞進喉嚨。”
“你說的哦,只喝不吞。”鹿菀拿起小勺,舀了一點水,喂到林淺嘴巴里,頗爲同情地說:“早知如此,昨晚咱就不該圖省事,去他家借宿。我們要是花費點時間,到城裏的五星級酒店住宿,這會兒正在餐廳裏隨心所欲的喫喫喝喝呢。”
林淺張嘴,吐掉嘴裏含着的溫水,不勝唏噓說:“應了我說過的那句話,他不來,我非常開心。他來了,破壞好心情。”
這句話,不是斥責,勝過斥責。
懷着十二萬分的愧疚心,顧硯辭啞聲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去你二大爺的!”傅安辰義憤填膺怒罵,“差點要了她的命,一句對不起就完事了?聽着,不是每句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
他說的道理,顧硯辭深深明白。
明白歸明白,在顧硯辭心目中,任何人都有資格替林淺發聲,唯獨傅安辰沒資格。
顧硯辭冷眼一掃,二話不說直言驅趕他,“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嘴。再則,你一個異性,介入我和她之間,外人看見,又是一場風言風雨。你走吧,以後別來了。她需要什麼,有我這個做丈夫的替她置辦。”
“做,丈,夫,的,”傅安辰冷笑兩聲,犀利譏諷,“你自稱她丈夫,她認你這個丈夫嗎?你又在哪方面盡到做丈夫的責任?別一天到晚的站在道德至高點上,罵我不講武德撬牆角。自誇一句,我不是撬你牆角,是施以援手拯救她。”
“你還光榮了!”顧硯辭眉眼一凜,冷冽譏諷:“你往大街上一站,宣稱你介入別人家庭,路人不罵你厚顏無恥,算我輸。”
他倆你幾句,我幾句吵個沒完,林淺心煩。
她擡手捂住耳朵,語氣煩亂地喊出兩個字:“出去!”
顧硯辭嘴角輕勾,冷聲說:“聽見沒有,她叫你出去。”
“不是他,”林淺擡眼看向顧硯辭,“是你,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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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着閨蜜,當着傅安辰的面,直言不諱驅趕自己,顧硯辭大受打擊。
他身軀僵直,站在病牀前,難以置信地問:“趕我走?”
“是!”林淺擡頭,毫不留情翻舊賬,“有點自知之明吧,當初,你妹妹犯病發瘋,叫我滾出去,我轉身就走。”
她所說之事,發生在幾個月之前,顧硯辭清楚記得。
更是記得林淺轉身時黯然神傷的眼神。
那鐫刻在記憶裏的破碎光芒,化作數不勝數的刀刃,在他心尖來回切割。
他突然覺得,林淺所說無錯。
傅安辰讓她心動,他呢?總是傷害她,讓她身心俱痛。
他眉心微微一跳,嗓音溫和低語,“好吧,我走,待你消氣之後,我再出現。”
他轉身,緩步出門,挺拔修長的身影,縈繞着形單影隻的落寞感。
顧硯辭一走,傅安辰不懷好意搞事情。
他嘴巴一張,不由分說瞎扯,“哎喲,他帶來的米飯,好像是轉基因大米。聽我說,這玩意絕對不能喫,以後,他送來的飯菜,你最好別喫。”
林淺知道,顧硯辭沒走遠,就站在外邊聽牆角。
她存心說給顧硯辭聽,提高聲音說:“得虧你提醒了我,扔了吧,有損健康的飯菜,我可不喫。”
屋外,聽她如此說,顧硯辭剛掏出香菸的右手僵在半空中,血管裏流淌着的血液一瞬間凝結成冰,吸入鼻腔的氣息,在胸腔內瀰漫成痛徹心扉的悲哀。
香菸在手指間折斷,顧硯辭擡手一丟,香菸飛進垃圾桶。
他坐進牆邊長椅,盯着虛掩的房門發呆。
薄薄的一扇門,猶如萬重山,隔絕他和林淺見面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