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說話了?”
秦瑤光問:“現在感覺如何,除了傷口疼痛,還有沒有別的不適?”
燕長青微微搖頭:“全靠夫人找到的那枚丹藥,爲夫內傷已無大礙,多謝夫人援手。”
他的語氣,有些客氣得過了頭。
也是,一對十年未見的夫妻,驟然相處,怎麼看怎麼尷尬。
“客氣。”
秦瑤光取下覆在他額前的絲帕,走到深潭邊清洗雙手。
絲絲縷縷的鮮血,從她手上浮起,漸漸稀釋在綠色的潭水中,消失無蹤。
秦瑤光把帶血的絲帕水裏揉搓乾淨,仔細擦拭指縫間的血跡,給自己洗了一把臉。
洗到額頭被山石撞起的那個腫包,輕輕“嘶”了一聲。
收回絲帕,看見上面果然沾了星星點點的新鮮血痕。
她苦中作樂地想:幸好這處是熱潭,要不然,在冬日的山洞裏,光是冰冷刺骨的水就讓受不了。
緊張過去,不止是腹中開始飢餓,身上的多處撞傷擦傷也開始疼痛。
秦瑤光把自己檢查了一遍,將露在外面破皮擦傷的地方,都簡單處理了一遍。
那些藏在衣服裏的,就先忍着,待回去再說。
身上的衣服也髒了。
別的還好辦,血漬沒有那麼容易處理,可惜了這身上好的錦緞。
幸好她在離京前,就吩咐繡房多做幾套胡服備用,給孩子們也都做了。
她回到燕長青身邊蹲下,一邊替他擦拭着手上的血污,一邊問:“這下面,還有別的出口吧?”
是她倒黴纔會從瀑布旁滾進來,這個山洞應該有別的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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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燕長青和追殺他的人是怎麼來的?
“有。”
燕長青將頭部往左邊微傾,用眼神示意:“我是從這裏進來,至於有沒有別的出口,還需探測。”
秦瑤光點點頭:“你現在不宜挪動,最好就地養傷。我讓呼延進來,需要什麼,你讓他轉告就行。”
燕長青所受的外傷,就秦瑤光的目測和估計,肯定有骨折骨裂之類。
放到現代,說不定要做手術。
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至於大夫,雖然書上沒提,秦瑤光就不信,以他的智謀,敢陷自己於如此險地,沒安排後手。
這個山洞幽靜隱蔽,再加上有現成的熱泉,就是現成的療傷寶地。
條件是艱苦了點,但只要有錢,條件可以改善嘛。
“嗯。”
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燕長青發現,自己除了點頭,沒有別的意見。
夫人連呼延進都考慮周詳,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東林那裏一旦得手,就會立刻趕來跟他匯合。
算算時間,天黑前就能趕到。
說完事,在等待呼延進和月鷺進來的時間裏,兩人陷入一種尷尬的氛圍。
無話可說。
秦瑤光吸了吸鼻子,周圍的味道,實在算不上美妙。
大戰一場後的血腥氣混雜着山洞裏的潮溼味道,還有幾具屍體散發出的臭味。
她走到深潭旁,尋了一塊較爲平整的石頭坐下。
又餓又痛,秦瑤光只好找別的事,來分散注意力。
找到一塊薄薄的石頭,她側身找着角度,打起了水漂。
潭水很深,卻並不寬。
這塊薄石在水面上跳躍了好幾下,越過一大半的距離,才跌入水中。
秦瑤光一下來了興致,在周圍尋找起適合打水漂的小石頭來。
熱泉上方,淡淡白霧裊繞,粼粼水波倒映在她如玉的肌膚上,將她美豔的臉龐鍍上一層聖潔的意味。
她眼裏專注的興致勃勃,如孩童發現新事物,純粹清澈。
豔而不妖。
麗而不俗。
美得奪人心魄。
燕長青頭一次對夫人“豔絕京城”這四個字,有了最直觀的認知。
隨着真氣慢慢恢復,不止耳力重新靈敏,眼力也恢復了常日的犀利敏銳。
他所躺着的位置高於深潭,正好能將秦瑤光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燕長青沒發現,他的視線一直追隨着秦瑤光在移動。
他在想,爲什麼她面對危險時那般成熟冷靜,眼下又充滿了童真孩子氣?
如此種種,實在太矛盾了。
而這種矛盾令他挪不開眼。
秦瑤光將尋到的小石頭聚在一起,把最滿意最合適的一塊留到最後,先用其他石頭找找感覺。
潭水很靜,幾乎不曾流動。
她每一次嘗試,都比她以往在河邊打出的水漂效果更好。
最後一塊。
秦瑤光掂了掂手中的小石頭。
呈橢圓形、又輕又薄,是她在這個地方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一塊。
她將身體半蹲,眯起一隻眼睛找着合適的角度。
“啪!”
小石頭和水面相擊,因爲水平面的張力,在發出一聲輕響後,跳躍向前。
秦瑤光的雙眸一瞬不瞬,視線跟着小石頭移動。
潭水上的淺淺白霧很影響視線,她就怕錯過了,盯得很認真。
“一、二、三、四、五……”
她在心裏默數着小石頭的跳躍次數,當數到“十一”時,小石頭已完全躍過水潭,落到對面的沙地上。
秦瑤光眼眸一亮,在心裏小小的歡呼一聲。
要是孩子們在就好了,特別是老五,她就可以跟他一起擊掌慶祝。
可惜。
這裏只有一個聊天不聊天都尷尬的重傷員。
她把成功的喜悅放進心底,卻不知道,燕長青看着她,看得入了迷。
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這麼仔細地看過任何一名女子。
總是太忙。
少年時,忙着練功、忙着學習,忙着追隨父輩的腳步,征戰沙場。
他是幼子,就更不能連累了父兄的威名,要成爲燕家的驕傲。
家變後,仇恨就成了他的全部。
忙着探查真相、忙着積蓄力量、忙着聯絡各方勢力、忙着籌謀。
此刻,他重傷在身,被迫安靜下來。
記憶中遙遠的長公主、他的夫人,在他面前一點一點的,變得鮮活。
原來,她這麼美、這麼靈巧、這麼有生命力。
洞口處傳來一陣響動,率先出現的,仍然是月鷺。
她知道此事除了主人吩咐的呼延進外,不宜被其他人知道,但又擔憂主人,就再次下來。
在她手裏,挽着一個盛得滿滿的竹籃。
“主人,怕您餓了,是穀雨準備的。”
放好竹籃,她再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包袱:“是孩子們給您拿的點心喫食。”
孩子?
燕長青聞言,心頭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