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棧道的另一邊連接着北城的沿海公園,韓卓沿着棧道走了許久,纔在臨近公園的路段上看見譚晶晶。
彼時的譚晶晶正坐在棧道欄杆外的礁石上,手臂環抱着雙膝,目光低垂地看着眼前的大海。
海邊晝夜溫差大,此刻又起了風,饒是穿着厚實的韓卓都感受到明顯的涼意,譚晶晶身上的那套小洋裝,除了好看之外,幾乎沒有抵禦寒冷的作用。
“晶晶!你怎麼在這兒,這兒風大,你穿這麼少,會着涼的!”
不知是不是風吹散了聲音,韓卓的話並沒有引起譚晶晶的反應。
韓卓只好快步上前,鑽過棧道的欄杆,踏上外面的礁石。
“晶晶,你不知道我找了多久,總算是找到你了!”
礁石形狀不規則,爲了讓自己保持平穩,韓卓只能慢下速度,小心翼翼地朝着譚晶晶所在的那塊礁石挪動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小,譚晶晶卻仍舊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一般,就那麼靜靜的坐着,不說話,也沒什麼動作。
韓卓心底不由一沉,他和譚晶晶從小一起長大,有過歡笑也有過爭吵,可每次即便是他把譚晶晶惹哭,再見面時譚晶晶也會主動上來跟他示好。
像現在這樣滿身落寞的譚晶晶,在韓卓和譚晶晶認識的二十多年裏,他只見到過一次。
那是在麗姨和譚伯伯剛剛離婚的時候,那時的譚晶晶,明明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臉上卻不見了笑容,每日都守在麗姨下班回家時必經路口,不管他怎麼去叫她一起玩耍,她都無動於衷。
“晶晶……”
麗姨離開後,就再沒回過顏江,後來也就沒人再提起,漸漸地彷彿大家都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一般。
記不起究竟是過了多久,譚晶晶的臉上才重新浮現出笑容。
她臉蛋圓圓的,模樣本就長得討喜,臉上又總是掛着笑容,就總給人一種開朗樂觀的印象,若不是那日聽譚爺爺提起,韓卓也不知道,後面麗姨竟然去了南城,又因爲一場火災發了瘋……
還有那個譚爺爺明明提起,又被譚伯伯一口否認的若若……
認識譚晶晶的第二十五年,韓卓第一次地意識到,譚晶晶或許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麼樂觀開朗。
他也是從小沒了母親的人,那種失去至親後長久的空洞的痛,他在瞭解不過。
好在他還有姐姐,有小夢茹,有他熱愛的事業,和想要親近的人,可譚晶晶呢……
正如她所說,過去的三年就像是地獄一般的日子。
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氣來到北城,又是抱着多麼美好的幻想想要開啓新的生活,可是他呢,上來就給她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
自責,內疚,懊悔,在這一刻齊齊聚在了韓卓的心頭。
這時,一陣冷風從海面上吹來,韓卓下意識地裹緊外套,卻見譚晶晶也冷得皺起了眉。
韓卓加快了腳步,在譚晶晶所在的礁石上站定後,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朝着譚晶晶的身上披了過去。
寬大的外套上,帶着韓卓的體溫,就這樣包裹而來,讓譚晶晶那顆墜入冰窟的心暖得顫了顫。
她回過頭,看見只穿着一件單薄線衣的韓卓站在身後,心下一下着了急,忙站起了身,一邊往下扯身上的外套,一邊開口。
“你瘋了麼,海邊風這麼大,你這樣是會着涼的!”
可她才把外套脫下,還不等她把衣服往韓卓身上披,手裏的外套就被對方奪走,下一秒又披回了她的肩膀上。
“你手都冰成什麼樣了,聽話。”
一個“聽話”讓譚晶晶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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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又在阿卓哥的眼睛裏看到這樣的眼神了,分明是在責備,可底色卻又寫滿了擔憂。
那種拿她沒辦法,只好陪她瘋的樣子,不是喜歡,又是什麼?
確認了這一點,譚晶晶低落的心情終於得到了緩和。
其實她不是有意要試探,從串串店出來之後,她一直沒有走遠,可就在她等着她的阿卓哥來跟她認錯道歉的時候,她看見了他走向遊輪的一幕。
心底壓抑已久的難過和失落,一下子就涌上了心頭。
原本也只是想沿着海邊走走,緩解一下心情,可沿着這茫茫無際的大海走着走着,心底的愁緒絲毫不減,反而還增多了。
自己的未來,就像是這片蒼茫的大海一般,看似寬廣,實則一片虛無。
她一個人走了太遠的路,以至於都忘記了所有依靠是什麼滋味了。
她和阿卓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本該是彼此的依靠,是時夏的出現毀掉了這一切。
和自己糟糕的人生比起來,一份小小的工作,根本不足以補償,可阿卓哥爲什麼就這麼維護她,寧願眼睜睜看着自己受苦,也不肯向她張口。
這些都是她欠他們的!
又是一陣冷風襲來,有了外套保溫,譚晶晶倒是沒感覺到寒冷,而面前只穿着線衣的韓卓卻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譚晶晶伸出一碰,才發現韓卓的手已經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她趕緊去扯身上的外套,可對方卻像是早就預料到她的動作一般,搶在她擡手的前一秒牢牢地把外套按在她的身上。
“這裏真的好冷。”
韓卓吸了吸鼻子,聲音裏已經呆了鼻音。
“知道冷你還把外套給我!”譚晶晶生氣的說着,手上再次發力,可她那點力道在韓卓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不光沒扯下外套,還被韓卓三兩下裹了起來。
“這樣不漏風,更暖和些。”
話音剛落,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喂,一個人跑到這裏看海的人是你,我是爲了找你纔過來的,要說發瘋,也是你在發瘋纔對吧。”
聽着韓卓這濃重鼻音,譚晶晶徹底沒了脾氣。
“那還不是因爲你氣我……”她哼哼着,“被你氣得午飯都沒喫好,想要我原諒,得請我喫一頓熱熱的火鍋纔行!”
她心情低落了一下午了,其實並沒什麼胃口,說喫火鍋,只是想讓韓卓喫點熱的暖暖身子。
“好,星河城樓下就有一家不錯的火鍋店,我們去那兒喫好不好?”
韓卓太瞭解譚晶晶的脾氣,趁着她這會兒高興,先把她送回星河城再說。
從港口返程,再到火鍋店,這一路上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起時夏和工作的事。
直到喫完火鍋從店裏走出的時候,譚晶晶才嘗試着開了口。
“阿卓哥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需要買臺手機,時董今天說讓我回去等消息,我人事部聯繫不上我……”
其實這一下午的時間裏,韓卓都已經想通了,可不知爲什麼聽見譚晶晶提起時董,他心底還是莫名的牴觸了下,出口的言辭就成了:
“這份工作你就非要不可嗎?”
他其實是想告訴她,林氏的工作並不是她想象的那般輕鬆,尤其是在【暮夏】品牌部,工作量又大又累,對於譚晶晶這樣專業不對口,也沒什麼工作經驗的新手小白來說,上手起來可能不會太輕鬆。
譚晶晶是師範專業畢業,又在顏江有過一年多的教學經驗,在韓卓看來,在北城找一份教書育人的工作,比林氏的什麼前臺助理要靠譜也合適得多。
可譚晶晶並不知道他的這些想法,加上他因爲牴觸而略微僵硬的語調,讓譚晶晶怎麼聽都覺得他是在質問自己,所以開口的時候語調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強硬。
“是,這份工作是我應得的,我爲什麼不要?”
韓卓沒想到譚晶晶語氣竟會這麼衝,而且,什麼叫應得的?
憑着和時夏的幾分交情,讓人家開後門給她安排職位,這怎麼就應得了?
“夏夏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都開口了,她當然不會拒絕,只是……”
爲了照顧到譚晶晶的情緒,韓卓已經儘量把話往委婉的方向說,可譚晶晶還是一下子就變了臉色,擡高了語調直接把他打斷。
“她重情重義?哈……”
此刻的譚晶晶,真是厭極了時夏,哦,不光時夏,還有她那個假裝成好心人的爹!
“你就沒懷疑過,時言和她的關係?”
韓卓被譚晶晶說懵了。
“恩人?他和夏夏認識?”
“何止是認識,時言,時夏,他們是父女!”
“這怎麼可能呢!夏夏是白氏集團總裁白謙的女兒……”
說到這兒,韓卓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時夏姓時,可白謙姓白……
倒是那個資助他讀書的恩人時言,和夏夏同姓……
“時夏的確是白謙的女兒,她的本名也不叫時夏,而是白禮思,至於時言……”
譚晶晶冷笑一聲,隨即手伸向口袋,把那枚她攥了一天的U盤遞到了韓卓的面前。
“這隻U盤裏的東西能夠解答你所有的疑問。”
韓卓看着眼前這熟悉的U盤,眉頭倏然皺起。
從譚晶晶的手裏拿起U盤,仔仔細細地確認了一番,眼神卻更加迷茫了。
“這U盤是恩人給我的,三年前我已經把它轉交給了江玉竹,怎麼會出現在你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