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發出疑問,男人牀上說的話,能信嗎?
以前許時蓓不知道。
反正現在她是不相信了。
畢竟昨天抵死纏綿時,陸行舟還繾綣低伏在她耳邊說愛她。
今天卻將她遺棄在這冬日的蕭瑟裏。
她不明白,爲什麼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可她都哭成這樣了,他卻能冷靜自若地離開?
在他轉身的時候,許時蓓在心裏倒數,只要你現在回來,我就原諒你。
可是他沒有回頭。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久到譴責她的人得不到迴應,都自覺無趣離開。
久到她誤以爲精神的麻木可以短暫地麻痹掉身體上的疼痛。
原來不會的。
被袁太太驚嚇時,腳踝扭傷了。
雖然並不嚴重,但她卻感覺一陣一陣鑽心的痛襲來,疼得她眼淚簇簇地掉下來。
好疼啊。
她胡亂擦了把眼淚,忍着腳上的傷往外走。
走出法院時,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一塊拼圖,被人生生扯落了一片。
留在他身後,沒有帶走。
*
許時蓓想要開車走,可是她傷的是右腳。
只要用力就扯得她神經生疼。
她發泄般砸了下方向盤,喇叭發出銳鳴。
情緒卻依舊沒有排解。
他淡漠的眼神好像紮根在她腦海,怎麼都甩不出去,蟄得她無法呼吸。
她伏在方向盤上許久。
直到玻璃窗上傳來指節敲擊聲。
她以爲聽錯了。
直到敲擊聲第二次響起。
她才動了動麻掉的半邊身子,眯起腫脹的眼眸看向玻璃窗外。
陽光在他身上落下一道陰影。
是周博。
她匆匆側開臉,從中控抽紙巾擦了下眼,才摁下車窗。
嗓音有些啞:“周學長,怎麼了?”
周博剛剛休庭時沒在休息室,是重新開庭才聽一旁實習生說起這件事。
他在庭警合上門前衝了出來。
就看見她嬌小的身影失魂落魄地走向車子。
腳似乎受了點傷,一瘸一拐的,倔犟又可憐。
周博收回思緒,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心臟被蟄了下。
他朝她溫和地笑了下:“我送你回去吧。”
許時蓓並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然而,她拒絕的話還沒開口就被他打斷。
“我正好要回鼎華苑的公寓一趟,這裏也不太好打車。”
許時蓓猶豫了下點頭,艱難地挪到了副駕駛。
周博回鼎華苑的話,倒是順路。
*
一路無話。
一向明媚張揚的女孩兒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匆匆而過的浮光掠影,不再哭了。
車子平穩停在鼎華苑。
周博熄了火,路上他偏頭看了許時蓓好幾次,終於是沒忍住開口,“師妹,你的腳……”
許時蓓脣瓣有些病白,她搖搖頭,“沒事,已經不疼了。”
她開了車門,走了兩步,姿勢倒是正常無異。
電梯到時,周博也跟了進來,他淡聲:“我送你上去到電梯口。”
許時蓓沒有再拒絕,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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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也沒有食言,就送她到了電梯口。
他立在走廊裏,看着女孩兒忍着不適踩着高跟鞋往家門去。
纖細的背影落在明暗光線交疊出的陰影裏,顯得格外脆弱而惹人憐愛。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下拳,叫住她。
“時蓓,我相信你。”
許時蓓身體頓了下。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許時蓓卻聽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
她側目望去,僵硬的脣角扯出了點笑意,朝他道了聲“謝謝”,才摁了密碼進屋。
是她期待了很久的話,只是說話的並不是她在等的人。
*
周博跟許時蓓說的順路,不過是送她回來的藉口。
他從許時蓓那層離開卻並未走遠。
而是到樓下的24小時藥房買了冰袋出來。
剛走到許時蓓所在那一棟還沒摁下電梯,門就開了。
映入眼簾的正是不久前剛見過的女孩兒。
許時蓓換了身衣服,一襲修身的黑色絲絨連衣裙,將她身材勾勒完全。
不施粉黛的小臉白皙清媚,杏眸還綴着紅痕溼意,爲她平添了一絲嫵媚。
她看到周博有些詫異:“周學長,怎麼在這?”
她記得周博住的並不是這一棟。
周博揚了下手中綠色藥品袋裏的醫用冰袋。
他視線劃過在許時蓓小高跟的腳踝處,聳了下肩膀笑道,“看來白買了。”
“你要出去?”
許時蓓抿了下脣,又是禮貌地道了聲“謝謝”,點點頭。
卻並沒有告訴他要去哪兒。
周博側開身,看着她出了電梯。
在她擡腿從旋轉玻璃門出去時,他踟躕在原地。
最後,他下定決心般鬆開了皺緊的眉頭,擡腿追了上去。
“時蓓,等等。”
*
法庭裏。
自休庭結束,陸行舟整個人越發凜冽銳利。
絲毫沒有顧忌對方律師是老前輩,一番對弈下來,幾乎將對方辯得啞口無言、冷汗淋漓。
陳曼凝都來不及竊喜,就被迫全神貫注在庭審裏。
儘管如此,她仍然是難以跟上陸行舟的思緒,好幾次被他當着實習生的面批評。
最後,一錘定音,勝訴。
原本要花起碼兩小時的庭審,被他壓縮到不足一個小時。
陳曼凝擦了下額間滲出的微汗,如釋重負。
她紅脣揚起,仰望着正在整理材料的英俊男人,眼神中的仰慕不再掩飾。
“陸學長,剛剛的辯護太精彩了!”
陸行舟涼薄的視線在她臉上停頓了半秒,卻沒有迴應的意思。
陳曼凝被他視線逼視得有些膽顫,她身體一震,“學長?”
此時,袁衷也帶着妻女下來,打斷了陳曼凝的單方面交談。
袁衷感激地握住了陸行舟的手。
“陸律師,這次多虧了你!”
一旁的袁太太心頭大石落地,也是喜笑顏開。
“陸律師、陳律師,方便的話今晚可以請您喫頓飯嗎?就當是感謝您救了明悅的命。”
一衆的實習生見陸行舟沒走,都還在旁聽席聽着。
陳曼凝自然是欣然接受這樣的邀請。
她調整了下表情,面容掛上溫柔的笑意,“好啊。”
“小明悅的病馬上就要好啦~”
她擡手想去揉袁明悅的腦袋,卻被女孩兒躲開了。
袁明悅揪了揪袁太太的衣角,小臉哀求:“媽媽,我想邀請時蓓姐姐喫飯。”
袁太太板了下臉,看向自家女兒,“你提她做什麼?幫倒忙的半吊子律師,有什麼好請的。”
話畢,她又堆起了恭敬的笑意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陸行舟:“陸律師,您呢?”
陸行舟拎着公文包的手一頓,冷漠的眸光掃過袁太太,“不了,得回去陪未婚妻。”
袁太太笑道:“您未婚妻賞臉一起嗎?”
此話一出,陳曼凝面色瞬間變得難看。
她赫然擡眸看向陸行舟。
一衆實習生聞到了大瓜的氣息,也頓時停下手上的事,眼神灼灼看向陸行舟。
卻見他喉間溢出一聲冷笑,“恐怕不方便——”
他停頓了下才繼續,
“因爲我未婚妻就是你口中不歡迎的‘半吊子律師’。”
“噝……”倒吸氣聲響起。
在場的人都被震驚得表情凝固。
袁太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
她視線求助般看向陳曼凝。
她怎麼能想到那個害得他們差點輸掉官司的花瓶大小姐,竟然是陸律師未婚妻。
陳曼凝咬了下脣,想出言圓場。
陸行舟先行打斷她,他冰涼的視線利刃般落到陳曼凝身上,他緩緩啓脣——
“陳曼凝,以不正當方式影響依法辦理案件,是你自行接受司法審查,還是我替你提交申請?”
陳曼凝面上血色驟然退去,她停了數秒,,纔不可置信地開口:“什……什麼?”
她被他淬了冰般的目光驚得倒退了一步,她環顧了一週莫測的視線,矢口否認:“我沒有做過!”
陸行舟冷冷地扯了下脣角,“看來是要我幫你。”
說罷,垂眸看向大眼撲朔的袁明悅。
他未婚妻雖然嬌縱,卻有一顆很柔軟的心。
他面色的寒意散去了些,他朝袁明悅笑了下,“告訴哥哥,是哪位律師先找你要的錄音?”
袁明悅眨了下眼,“是時蓓姐姐!時蓓姐姐還說要我的心臟是天上的神託付給我的,要我好好保護它。”
陸行舟揉了下她的腦袋,“那你可以做到嗎?”
袁明悅堅定地點點頭,“可以!”
陸行舟頷首直起身,沒有再逗留,出了法庭。
他身後是炸開了鍋的喧譁。
而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腳步快速而凌亂地往外走去。
快兩個小時了。
他的小未婚妻估計要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