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BJ寒風凜冽,呵氣成霜。周縫的工作室沒有暖氣,予安常常帶着熱奶茶過來,一邊呵着凍紅的手,一邊看周縫打磨金屬葉片。
“你的手都凍紅了。”予安某天帶來一副厚厚的工裝手套,“戴上這個再工作。”
周縫順從地戴上,卻發現手套內襯裏細心地縫了一層保暖絨,指關節處還繡着一個小小的調色板圖案。
“你縫的?”他驚訝地問。
予安有點不好意思:“跟林溪學了點基礎針線活。比不上你奶奶的手藝,但至少能保暖。”
周縫凝視着手套上的小調色板,眼神柔軟得像初春的融雪:“這是我收到過最溫暖的禮物。”
期末臨近,予安爲藝術史論文忙得焦頭爛額,周縫便默默承擔了大部分“色彩種子”計劃的工作。更讓她感動的是,他還會在深夜她複習時,送來熱騰騰的宵夜和整理好的筆記。
“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這些資料的?”予安翻看着周縫送來的精編筆記,裏面甚至標註了她可能需要的引用頁碼。
周縫正在小廚房熱牛奶,回頭笑了笑:“聽你提過論文方向,就去圖書館查了相關文獻。順便說,第38頁那個觀點特別適合你的論證。”
予安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被一個人如此細緻地理解和呵護,是多麼珍貴的事。
寒假前夕,周縫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接完電話後,他沉默了許久,手中的雕刻刀久久未動。
“怎麼了?”予安關切地問。
“我奶奶病倒了。”周縫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爸說情況不太樂觀…她一直想見我女朋友。”
予安毫不猶豫:“我陪你回去。”
周縫驚訝地擡頭:“可是你的假期計劃…”
“計劃可以調整。”予安握住他冰涼的手,“重要的是你需要我在身邊,不是嗎?”
周縫的家鄉在南方一個以刺繡聞名的小鎮。火車南下,窗外的景色從蕭瑟的北方冬景逐漸變爲江南水鄉的朦朧綠意。
周縫一路上話不多,只是緊緊握着予安的手。予安能感覺到他的緊張,輕輕哼起他曾經提過的、他奶奶最愛唱的江南小調。
周縫驚訝地轉頭:“你怎麼會…”
“你之前錄音過一段,我偷偷學了。”予安微笑,“希望奶奶會喜歡。”
周縫的眼眶微微發紅,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周家老宅臨水而建,白牆黛瓦,門口掛着褪色的刺繡招牌“週記繡坊”。推開門,中藥香和絲線香交織在一起,撲面而來。
周縫的奶奶躺在牀上,瘦小而脆弱,但眼神依然清亮。看到孫子,她露出笑容,目光隨即落在予安身上。
“奶奶,這是予安。”周縫輕聲介紹,“我跟您提過的那個…很會畫畫的女孩。”
予安上前,輕輕握住老人佈滿老繭的手:“奶奶好,我常聽周縫說起您。他說您能把破洞繡成花。”
奶奶的眼睛亮了,用帶着濃重口音的普通話說:“好孩子,縫縫常寄你的畫給我看…那幅《紙間山河》,我哭了好一陣子。”
予安驚訝地看向周縫,他從沒告訴過她這件事。
奶奶顫巍巍地從枕下摸出一方繡帕:“這是我照着你畫裏那封信繡的…眼睛不好了,繡得歪歪扭扭。”
予安接過繡帕,上面精細地繡着一封泛黃的信件,甚至能看清信紙上的褶皺和墨跡暈染,右下角繡着一行小字:“記憶會褪色,但針線永存”。
“奶奶…”予安哽咽了,“這太美了。”
“藝術啊,不管是用筆還是用針,都是在留住時間。”奶奶輕聲說,目光慈愛地看着她和周縫,“你們倆…一個用畫,一個用針線金屬,都是在做同樣的事。”
那天晚上,奶奶的精神意外地好,甚至坐起來指導予安基本的刺繡技法。周縫在一旁打磨一塊小銀片,時不時擡頭看一老一少低頭穿針引線的畫面,眼神柔軟。
深夜,奶奶睡下後,予安和周縫坐在臨水的小陽臺上。南方冬夜溼冷,周縫細心地爲予安披上毛毯。
“謝謝你來了。”周縫輕聲說,“奶奶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予安靠在他肩上:“奶奶是個智者。她說得對,我們確實在用不同的方式做同樣的事——留住那些易逝的美好。”
周縫沉默片刻,突然說:“我小時候父母忙,是奶奶帶大的。她教我刺繡,不是爲了讓我成爲繡匠,而是教我如何修補東西。她說這世上沒有不能修補的事物,只有不願修補的心。”
他望向夜色中的流水:“我的名字‘縫’,就是她取的。她說希望我無論遇到什麼破碎的情況,都能有勇氣和耐心去縫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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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安握住他的手:“這個名字很適合你。你不只是在縫合物品,更是在縫合人與人之間的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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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縫轉頭看她,眼中映着水波的光影:“那麼,你願意和我一起,繼續縫合這個世界嗎?不僅僅是作爲合作伙伴,而是作爲…人生旅途上的同行者。”
予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素描本,翻到某一頁。上面畫着周縫工作室那盞小燈,燈下是一行字:“光從裂縫中照進來,愛也是”。
“我已經在路上了,不是嗎?”她微笑反問。
周縫笑了,那是一個如釋重負又充滿幸福的微笑。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兩人在江南的夜色中相擁,聽着流水潺潺,彷彿時光也在此刻爲他們停留。
接下來的日子,予安陪着周縫照顧奶奶,同時被小鎮深厚的手工藝傳統深深吸引。她畫下了繡娘們飛針走線的雙手,畫下了老匠人編織竹器的專注側臉,畫下了晨曦中浣紗女子的倒影。
周縫則用金屬復刻了一些即將失傳的傳統紋樣,將它們與現代設計結合,製作成一系列名爲《傳縫》的首飾作品。
“我想爲奶奶的繡坊做點什麼。”某天周縫突然說,“‘週記繡坊’曾經很有名,但現在只剩下奶奶和幾個老師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