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面積很大,地勢平整,四處通風,旁邊是一垛一垛的麥垛。
這裏有人看守,有人晾曬,幹了的麥稈被老牛拉着石磙子碾出麥粒,然後讓有經驗的老把式開始揚場。
這是需要功夫和巧勁的。
用的是木鍬,一鍬鍬揚下來,紛紛揚揚的麥粒便散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很快的就會形成一個糧食山。
如果仔細看下來,從收割到入庫,算得上是流水線作業了,只不過屯子裏的人不懂,只知道快點讓糧食入庫,別被雨水給澆在地裏,那就是老天保佑了。
沈三爺沒想讓封安宸繼續幹活,畢竟這孩子受傷了。
而且他和李慶的工分都是單算的,封家早給了大隊該給的補貼,保證不佔社員一粒糧食的便宜。
來這裏,不過是磨一磨這小霸王的性子罷了。
可看到封安宸繃着的臉蛋,嚴肅的表情,也就由着他去了。
不過給他安排了用牛車運送小麥的任務。
這個活封安宸喜歡。
來這裏的半個月,他就學會了趕牛車,不過老牛和牛車都是集體財產,有專門的人伺候,他是摸不到的。
如今歪打正着,得償所願,於是陰了一下午的臉終於放晴了。
沈明溪帶着其他幾個少年,也終於在別人回家前,將屬於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大家累得都沒力氣說話了。
沈明溪也是如此,幹活全憑一口氣,等鬆懈下來,她也和大家一樣,只要坐下去,就起不來了。
拖着疲憊的身體朝家走去,後面沈佳文趕上來和妹妹一起走。
一路上,各自想着心事,竟然沒有說話。
到了家門口,沈明溪站住了。
因爲沈佳文拉住了她,眼睛裏還是有着擔憂,“小溪,你回屋別出來,大哥去餵豬剁菜……”
沈明溪朝着院子裏看去,大門距離主屋不遠,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窗臺上的沈寶芝。
沈寶芝長得很漂亮。
穿着藍白格子的圓領短袖,一條同色的裙子,烏黑的頭髮綁在腦後,是如今城裏人很流行的馬尾辮。
白白嫩嫩的瓜子臉,眉毛彎彎,眼睛是杏核眼,此時她搖着扇子,正居高臨下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這樣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就好像她是任她踩踏的螻蟻,可以毫不費力的掌控在手心裏。
沈明溪忽然想起,似乎從自己記事起,沈寶芝就有了這樣的眼神。
那時候,她纔是幾歲的小孩子吧。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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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溪的心頭升起了一絲怪異感。
沈明溪不嫉妒她如今得到的一切,如果看表面,沈寶芝確實是沈家的福星,但凡她出去做點什麼,比如,去撈魚,她只要站在岸邊指揮就可以,保證撈出來的魚個個又大又肥美。
不但可以喫,還可以賣錢。
還有家裏的兩隻母雞,無論冬夏,每天兩個雞蛋,從不間斷。
家裏的櫻桃樹和沙果樹,都是十里八屯結果最大最多的。
靠山屯遇上抓鬮的事情,只要帶上沈寶芝,沈老太一定是心想事成。
她就算是從學校回來,也能遇到撞暈在路邊的野兔和野雞……
她還聽狗蛋悄悄和她說過,沈寶芝撿到過兩個金手鐲和十幾個袁大頭,都被沈老太收着呢。
還聽說二叔很快就要當供銷社的副主任了。
更別說小姑,也是沈老太唯一的女兒因爲沈寶芝的緣故嫁去了縣城。
難怪,沈老太當她是眼珠子。
她沒有移開視線,依舊認真的看着沈寶芝。
沈寶芝絲毫不在意沈明溪的目光,她揮着扇子笑着打招呼,“姐,下工回來了,累嗎?”
隨後又嬌笑着,“我這是問的多餘了,能不累嗎,趕緊進院子吧,找個陰涼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聽說明天開始晚上也要上工了呢……”
沈明溪抿了抿脣,沈寶芝在她的面前總是這樣笑呵呵的,別人也挑不出她的錯處來。
可她知道,這女人心狠着呢。
沈佳文拉着妹妹推開了一米高的木門。
七十年代的農村,還很少有高牆大院,更別說對開的大門了,都是一人高的柳條柵欄加上兩堵泥牆中間是一扇木板門就圍出一個院子。
離得近了,沈明溪看到了沈寶芝在喫燒好的麥穗。
現打下來的麥穗燒着喫,味道鮮美,甜甜的,而且麥仁越嚼越香,只不過要將麥仁搓下來,免不得將手弄黑。
可是,沈寶芝的旁邊,是裝滿了晶瑩麥仁的小碗,顯然已經剝好了。
她的手很乾淨,看不到一點麥灰,此時,她正用小勺挖着喫,漫不經心的,似乎沒什麼興趣。
狗蛋和丫丫蹲在院子裏的牆根下,一眼眼的看着二叔家的寶芝姐,狗蛋眉頭是皺着的,小嘴抿着,而丫丫則是有些眼饞的樣子。
沈明溪看着他們小手黑黑的,那是因爲沈寶芝喫的麥仁是小弟和小妹剝的,她的心裏忽然好像堵上了一團棉花。
讓她呼吸不暢,讓她的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此時,家裏的煙囪已經冒煙了。
沈老太從竈房出來,狗蛋和丫丫嚇得趕緊站起來,他們剛纔剝麥粒饞的不行也不敢喫一粒,因爲沈老太就在旁邊看着呢。
他們特別害怕這個奶奶。
就跟那老鼠見了貓一樣的恐懼。
“兩個兔崽子蹲着幹啥,還不去抓蟲子餵雞。”沈老太惡聲惡氣的開口趕人。
狗蛋和丫丫順着牆邊就溜去了菜園子。
沈寶芝盯着站在門口發呆的沈明溪,忽然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意,她一伸手,將碗裏的麥仁揚了出去,散落在了地面上,她眼睛看着沈明溪,嘴裏卻嬌嬌的喊道,“奶奶,我不小心將碗打翻了呢……”
沈老太聞言一愣,下一刻,忙不迭的顛顛的跑過去,在看到沈明溪的時候,死死的瞪着她,惡毒的咒罵威脅道,“你個掃把星,跟着傻一樣的杵着幹啥,你不是能耐嗎,等會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完,又滿懷恨意的瞪了她一眼,這才跑到了沈寶芝坐着的窗臺前,急迫的問道,“我的寶丫頭,碗碎了嗎,沒割到手吧,快給奶奶看看……”
真是心疼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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