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落日餘暉霞光萬丈，半邊天都是紅彤彤的火燒雲，蔣點燭坐在輪椅上，看着對面自己曾下去撈飛碟的湖水，心情沉重複雜。
她記得自己剛來李家的時候，許應饒就這樣坐在湖邊的長椅上逗狗，他因爲自己突然到來打攪了雅興，懲罰自己，讓自己幫小四把飛碟找回來。
那個時候天氣正冷，他把飛碟扔到湖裏，轉身離去，剩自己在淤泥裏硬着頭皮摸索，手指都被劃破，可找到飛碟後許應饒卻看都不看一眼。
而今湖對面的水杉已經鬱鬱蔥蔥一片，倒影水中形成一片黑影。
從枯枝到綠蔭，半年過去了。
蔣點燭眺望天邊，忽然萌生了物是人非的感覺。
“嫂子。”
背後忽然傳來輕柔一聲，蔣點燭回頭看去，正是住着柺杖的許應心，她手邊還牽着昂首闊步的小四。
蔣點燭有些怕狗，幼年時她曾被咬傷過，是她姐姐養的狗。
在蔣家的時候她其實並不算受寵，真正受寵的是她的姐姐蔣桃花。
姐姐生的漂亮，聰明伶俐，父母一直都把她捧在手掌心，而自己則是陪襯的綠葉，正因如此，蔣點燭認爲自己在家不受待見，寒暑假才喜歡往北方跑，後來發生墜河的事。
被那個路過的少年拼命救上來後，缺愛的蔣點燭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他人眼中是那麼重要，這麼多年她執迷尋找對方，如今細細想來，不知是爲了報恩還是爲了自己的執念。
黑背德牧在她身邊繞老饒去，大概不喜歡蔣點燭，時不時對她齜牙，許應心放開小四，讓它自由撒歡的奔跑，自己則和蔣點燭並肩坐在長條椅子上。
不論春秋四季，她都喜歡穿着雪白的連衣裙，像是幽靈一樣，加之她說話輕飄飄彷彿會看穿人心，蔣點燭有些怕她。
“我哥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們兩家有欠過彼此恩情。”
蔣點燭頷首，“有聽說過，但不知道具體細節。”
“具體細節就在你眼前呢。”許應心笑呵呵指着自己，“就是我啊，我小時候貪玩被你家救過，但說是救過，其實只是給警察提供信息而已，多麼淺的緣分。”她看了眼蔣點燭手指的鑽石，“而如今，我哥居然要娶你。”
“這……”
“嫂子有沒有想過，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後一個月，這一個月你想幹什麼？”
蔣點燭聽到這個問題覺得好笑。
她每天生命都在倒計時，都在計劃這一天該怎麼利用，24四小時恨不得拆開用分秒必爭。
可這些話她不能和許應心說，條款裏明確規定，她要和許家人保持“合適”的距離。
所謂“合適”就是當一個無所不知，卻什麼都不能說的啞巴。
“你哥哥很疼愛你，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我討厭他。”許應心對着夕陽看自己纖細的手指，因爲肌膚白淨的緣故，甚至可以看到上面淡藍色的血管，還有手背上沒有癒合的針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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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我哥也知道怎麼回事，他背地裏幹了些什麼我也知道。”
蔣點燭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不好搭話，許應心繼續道，“我的身體就是我的，誰都不能替我做主，誰都別想要我的命，老天也不行。”她忽然扭頭看向蔣點燭，“你更不行。”
蔣點燭不明所以，“我雖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不要胡思亂想。”
“如果我生命還有一個月的話，我會提前買一把刀，要特別特別快的那種。”
“幹什麼。”
“祕密。”
她忽然古怪精靈一下，“這個辦法是我想到的，我誰都不告訴。”
夕陽一寸寸西沉，許應心一直沉默不再說話，小四在湖邊跑來跑去累到，回到許應心腳邊趴下，太陽落山後天氣有些涼，蔣點燭想勸許應心回到別墅裏去，許應心卻一把拉住她，“嫂子，你原諒我。”
“你說什麼呢？”
“嫂子，你能給我買一把刀嗎？特別特別快那種。”
蔣點燭被她嚇到，忙起身，“要什麼跟你哥說，天上的星星都給你摘下來。”
“我過幾天就是生日，你會滿足我這個願望吧。”
“少騙我，我知道距離你生日還有些日子。小丫頭這麼漂亮可不能說謊。”
“嫂子……”
蔣點燭推着輪椅，幾乎是落荒而逃。
許應心越來越古怪了，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卻總是讓人瘮得慌。
晚上蔣點燭想和許應饒說一說許應心古怪的事，可許應饒已經習以爲常，“她就是喜歡那些東西而已。從來不做過分的事。”
“可是……”
“管好你自己吧，掐指算算，你正好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許應饒喝了一口蓮子湯，眉頭緊鎖顯然心情不暢，“我現在都有些後悔，當初幫你了。”
“怎麼了？”
許應饒擡頭無奈看她，“安籍塵就是一條瘋狗。”
蔣點燭預感事情有些不對。
“安籍塵那邊已經動手了。又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
“你對他做了什麼？”
許應饒並沒有直接回答，“現在室內設計的工作不足以滿足我胃口，所以想要轉型，先折在了安籍塵這。”
“沒事的，安氏不止有安籍塵，他堅持不了多久。”
“那樣最好。”許應饒放下湯勺，“另外還有一件事，一旦黎安順利轉型後，我想要一副你的設計手稿，作爲廣場的地標建築。”
蔣點燭正在剝蝦的動作一僵。
她從前認爲自己是很有設計天賦的，可嫁給安籍塵後慢慢變得平庸，也不知道是獻血的緣故，還是精神不濟，她腦子越來越跟不上，到後來自己都要放棄設計了。
而今聽到許應饒說要把她的設計作爲地標，說不心動是假的。
“爲什麼選我。”
“諷刺安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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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應饒的回答果然沒讓她失望。
蔣點燭放下籽蝦，“我還以爲你說欣賞我的設計，我一個將死之人，你連撒謊說句好聽的都不行？”
“不行，另外你想要什麼樣的離開方式？我最近已經開始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