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
耳邊有人喚他,周圍淅淅瀝瀝的雨聲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顧辭宴恍然睜開眸子,屋外因爲下着細雨而霧濛濛一片。
這裏是他遠在郊外的一幢別墅。
他不知什麼時候在門口睡着了。
雙膝被雨水淋溼,可他毫無知覺。
“下雨了,我們回屋吧。”護工將灰色的毯子蓋在他的腿上,似乎早已習以爲常,推着輪椅往屋內走去。
房間裏除了黑灰沒有其他顏色,也沒有開燈,屋外的天氣本就陰沉,窗簾遮住了大半透進來的光。
潮溼陰暗的氣息彷彿漸漸瀰漫進來,房間裏的空氣壓抑得人有些許喘不過氣來。
就如同面前這個沒什麼生機,籠罩着一層濃郁陰霾的男人。
“喬桑小姐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景琛少爺似乎在瘋狂派人找她,要告訴喬桑小姐嗎?”護工已經替顧辭宴換下了淋溼的褲子,擡眼輕聲詢問他。
語氣裏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不忍。
顧辭宴斂眸看着幹潔的褲子,扯了一個諷刺的笑。
有什麼意義?
男人的長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細散的碎髮垂在他硬朗的眉骨,鼻挺脣薄,俊美無儔。
可隱匿在黑暗之中的另外半張臉,臉上疤痕交錯,原本完好的皮膚粗糙不堪,以奇異的形狀扭曲在一起,宛如被惡魔摧毀的靈魂。
這麼高傲的一個人,爲了所愛之人斷了腿毀了容。
一顆血淋淋的真心最終卻抵不過那人輕飄飄的一句我錯了。
“不用管她。”低沉的嗓音因爲許久不曾開口而變得乾澀嘶啞,“她願意待到什麼時候就待到什麼時候。”
喬桑在躲着顧景琛。
只要她需要顧辭宴,那麼他無論如何都逃不開。
顧辭宴看向鏡子裏的自己,眼神裏的陰騭濃郁的彷彿永遠化不開。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愛喬桑。
可是總是有無數的時刻,這具身體,這顆心似乎不受他的控制。
顧辭宴不是顧辭宴。
他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而顧景琛也遲早會找到喬桑。
……
顧辭宴緩緩閉上雙眸。
溼潤的空氣中瀰漫着鹹腥味,風雨欲來,大風席捲着海浪洶涌而來,狠狠地撞擊着礁石,一下又一下,永不停歇。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身形瘦削,從前合身的襯衫如今穿在身上已經顯得有些寬大,凜冽的海風吹起他身上的衣物,彷彿要將他攜帶而去。
晦暗的雙眼中,彷彿蘊藏着萬丈深淵,吞噬一切光明。
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動。
原來身後就是深海,怪不得海浪的聲音離他這麼近。
只要再稍微往後一點,他就會墜入海底。
“顧辭宴!喬桑是不是在你那裏!你囚禁了她!”男人歇斯底里的聲音傳來,顧景琛滿是血絲的雙眸緊緊盯着顧辭宴,戾氣翻涌。
他已經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喬桑只能是被顧辭宴抓走了。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資格喜歡她?”顧辭宴慢慢擡眼,漆黑的瞳孔如同黑夜的海水,冷得可怕,“她不想見到你,她厭惡你,她只會是我的,滾吧。”
不過是因爲無聊出門看個海,也能碰到顧景琛。
他又變成這樣了,無法控制。
手上青筋迸出。
“不可能!我不信!除非我聽到她親口對我說!”顧景琛眸子猩紅。
喬桑已經失聯了兩天,他太陽穴青筋乍現,從喉嚨中擠出乾啞的聲音,“這兩天,你有沒有對她做什麼?”
明明已經變成這副人人唾棄的模樣,顧辭宴竟然還敢和他作對。
他要殺了顧辭宴。
他的人已經闖進顧辭宴的別墅,馬上就能把喬桑救出來……
顧辭宴脣邊帶上了譏誚的笑意,薄脣一張一合,“她在耳邊說愛我的聲音真的很動聽。”
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說這些。
眉心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咬破了舌尖,嘴中有一絲血腥味。
“你TM在說什麼狗屁!”顧景琛目眥欲裂,他猛地衝上去一拳落在男人冷漠到極點的臉上。
顧辭宴擡起頭看他,嘴角被打破了,染紅了淺色的脣,膚色顯得更加蒼白。
但他極輕地笑了一聲。
笑聲刺激到了顧景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擡起的手突然又落下。
“顧辭宴,你知道嗎?”顧景琛扭曲的面龐冷靜下來,居高臨下看他,笑得邪肆,“你的親生母親根本就沒死。”
終於在這個男人眼裏看到了幾分凝滯的痛意。
“她是因爲噁心你才拋棄你離開的,她甚至還想過殺了你。”顧景琛俯下身子,湊近他的耳邊,彷彿惡魔般的低語,“所以,從頭到尾,根本沒有一個人愛過你。”
這還是他意外發現的,那個女人拋棄了一切,換了個名字,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城鎮。
原來……是這樣。
養父虐待,生父冷漠,被顧景琛母子視爲眼中釘。
現在就連親生母親也厭惡他至此嗎?
不是因爲生命終止才無法愛他,而是不想愛他乾脆把自己的存在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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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潯帶着人快來了。
但是他突然覺得這麼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
顧辭宴眸中死寂。
輪椅碾着石土向後滾去,他驟然騰空,蒙着一層陰霾的雙眸看向天空,一片陰沉,沒有一絲光。
冰冷鹹溼的海水包裹住他的身體,灌進他的口鼻,身後是永遠望不見的深淵。
就這樣沉溺下去,墜入黑暗也好。
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哭,顧辭宴的眼皮顫動,溫熱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臉上,少女微啞軟糯的聲音直接傳到他的大腦之中。
【嗚嗚嗚,顧辭宴……我還是把你撈上來吧,起碼還能活着!】
是誰在說話?
……
自從顧景琛和喬桑在一起之後,他的情緒已經很久沒有被控制過了。
就像是這個世界完成了最終任務,操控他的那股力量也徹底消失。
但顧景琛在羞辱他這件事上樂此不疲。
今天也是,顧景琛似乎已經對之前折辱他的手段玩膩了。
這個房間到處都是水晶燈,晃得他刺眼。
顧辭宴的黑眸半睜着,眼底是一片死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片死寂。
身體如枯木般無法動彈,如同被掏空了靈魂的美麗人偶。
他已經是個徹底的廢人了。
“沒想到竟然能玩到顧氏集團的前總裁。”
“雖然臉毀容了,但是身體還是那麼完美。”
“已經是個廢人了,不用鎖着也逃不了了吧,哈哈哈。”
“給他用的藥該有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