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綰小姐……”
直到周妄離去，護士纔好像終於得到赦免，顫顫巍巍上前，想要攙扶起宋綰。
然而宋綰突然抓住她伸過去的手腕，一雙發紅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在她身上，像是要生生射穿一個血窟窿。
“你剛剛都看到些什麼？”
她的聲音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溫柔優雅，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一樣，刺耳又冰涼。
她可是完美無瑕的宋綰，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看到她的不堪。
護士完全嚇懵了，胳膊被抓得生疼，想抽卻抽不出，只能拼命搖頭：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宋綰小姐，求您放開我，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宋綰不爲所動，咬着脣，惡鬼一樣盯着她。
在她眼裏，護士那張驚慌失措的臉慢慢失去本形，虛化再凝結，最後變成一張笑意盈盈的、宋昭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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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衝她笑得好漂亮，也好刺眼。
宋綰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用力到恨不能把手中那截手腕折斷。
與護士的慘叫一併響起的，是她陰翳沙啞的聲音：“你很得意嗎，宋昭？”
宋昭？
那不是周總說的喜歡的人嗎？
護士打着哆嗦：“不，我不是……”
宋綰卻魔怔一般，自顧自道：“我絕不會讓你如願。”
護士都要絕望了，直到——
季斯越扶住宋綰的胳膊，輕輕一句：“夠了。”
“起來吧。”
宋綰沒有說話，季斯越便拿開了她的手，將護士被掐得發紫的手解救出來。
“謝謝季少！謝謝季少！”
護士連忙爬起來，衝季斯越重重鞠躬，而後飛快跑離現場。
季斯越把宋綰扶到座椅上，看着她失落落魄的臉，從心裏感受不到任何想要安慰的衝動。
實際上，他現在比她更想要發瘋。
宋綰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季斯越開口，擡頭卻看到他明顯心不在焉的臉。
他在想什麼？
是她，還是宋昭？
宋綰眼神發暗，擡手抓住了季斯越的手：“老季，可以幫我上藥嗎？我腿好痛。”
季斯越這纔看向她的腿，那裏一片擦傷，有一半還沒被處理過。
他回：“好，等我一下。”
宋綰看着季斯越取來碘伏棉籤，高大的身影半跪在她面前。
這種類似於臣服的姿態平復了些許惶恐和不安，宋綰難受的心終於得到安慰。
她長舒一口氣。
好在季斯越還站在她身邊，不枉她費盡心機離間他和宋昭，總算沒有做無用功。
季斯越將碘伏倒在棉籤上，緩緩貼上宋綰的腿，周妄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出現。
“就算我被打死，我也還是要追我喜歡的人，季斯越，你能把我怎麼樣呢……”
“她不喜歡我，難道會喜歡你嗎？”
手一抖，棉籤失去控制，重重戳進宋綰的傷口。
她疼得縮了一下，語氣不由自主加重：“好痛……”
季斯越閉了閉眼睛：“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
他重新換了一根棉籤。
宋綰忍不住叮囑：“你輕一點。”
“嗯。”
季斯越嘴上答應着，然而大腦像是斷掉的風箏，思緒不受控制地亂飄，一會兒閃過周妄的聲音，一會又變成宋昭。
“我對周妄並不是毫無感覺……”
“我在追她……”
他要追她。
他在追她。
“艹！”
季斯越忽然爆發，將手上的棉籤連同碘伏一同砸在地上，像是困獸一樣，在原地來回轉圈。
即便一言不發，焦灼和煩躁也如同颶風一般，迅速侵略佔領了整個房間。
宋綰看着他如此，疑惑又無措：“老季，你怎麼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
季斯越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滿身失控的情緒重新壓下去。
“對不起，我現在有點急事必須要去找裴鈺，你的傷我會叫人重新給你處理，我的助理也會送你回家。”
說完之後，季斯越拎起外套，大步往外走。
看着他毫不遲疑離開的模樣，宋綰緩緩扯了扯脣角：“去找裴鈺嗎？”
“季斯越，你最好說的是真話。”
宋昭小區樓下。
這個點，路燈都已經熄了大半，一輛G63安靜停在燈光掩映的大樹旁，宛若暗夜裏齲齲獨行的猛獸。
車裏的季斯越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大半夜的，居然把車開來這裏。
這裏有誰呢？
降下車窗，季斯越擡起頭，一層層往上數。
十層拐角處，那間沒有亮燈的房間，是宋昭的。
季斯越下車，往小區裏面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進去做什麼，又要找誰，但今晚已經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再多一兩件也無所謂。
所以，他可以放任自己。
然而小區保安卻將他攔住。
“這位先生，這個點了，非小區住戶不能進來，您請回吧。”
季斯越彬彬有禮道：“我進去找個人就出來，麻煩行個方便。”
保安大叔見他衣冠楚楚，相貌也斯文漂亮，便知曉他必定身份不凡，不是那種作奸犯科的人。
但……
他爲難道：“我真的不能放，有人拜託過我，要我好好把關進入小區的人。”
“尤其是這個時間點，我要爲小區住戶的安全負責。”
季斯越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把關？
幾乎是一瞬間，他意識到這件事應當是跟宋昭有關，他攔住了保鏢大叔關門的動作，滿臉誠懇道：
“大叔，我是宋昭的朋友，實不相瞞，她半個鐘頭之前給我打了電話，說好像見到了可疑的人，所以我才急着趕過來看看。”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保鏢大叔倒是一時被唬住了：
“真的？但我一直盯着監控，沒看到可疑的人啊。”
季斯越面不改色道：“也可能是看錯了，她一個人住，難免會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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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鏢大叔聞言嘆了口氣：“被跟蹤狂纏上那麼久，怎麼可能不疑神疑鬼？”
“可憐宋小姐那麼好的一個小姑娘，每次見我守夜，都給我送水和喫的，偏偏被那種王八蛋盯上了，連搬家了都不放過，要是讓我逮到他，我絕對要狠狠給他兩下，叫他知道厲害！”
季斯越問道：“沒有報過警嗎？”
“當然報過啊，只是那跟蹤狂狡猾得很，警察根本查不到！也不知道他怎麼躲過的攝像頭。”
季斯越越聽眼神越深。
那個纏着宋昭的跟蹤狂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從來沒聽宋昭說起過？
他不知道就算了，周妄呢？周妄也不知道嗎？
意識到這一點，季斯越竟然感到些許隱祕的愉悅，爲了這件周妄不知道而他卻知道的事情。
他甚至在想，如果能在周妄知道之前把跟蹤狂揪出來，送到宋昭面前，他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季斯越脣角顯出一個微妙的弧度，然而下一瞬，這弧度便僵硬在嘴邊。
他爲什麼要幫宋昭？
明明才發過誓，不會再對她動多餘的惻隱之心，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又跑到她家樓下，還要幫她抓跟蹤狂？
這算什麼？
他就這麼賤嗎？
季斯越忽然冷下臉色，轉身往外走，惹得保安大叔疑惑地探出頭來觀望。
然而他只能看到一個消失在黑夜裏的車屁股。
“真是奇怪。”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面。
駛離小區後，季斯越將車停下，繃着一張俊臉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給我查查纏着宋昭的那個跟蹤狂，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