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飛揚，寒風呼嘯。
馮宜家跟孟盛頂風冒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回到家時，已經是這天半夜了。
應付感謝了兩句隔壁聽到動靜，披衣起身查看情況的陳亮，兩人才踩着沒過腳背的積雪進院。
馮有才飄在屋檐下發着呆，女兒回來都只看了眼，然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兀自沉默着沒再動。
自己出門兩天回家，父親如此反應，馮宜家有些詫異的皺了皺眉。
走上前，出聲問：“爹，你咋了?”
馮有才晃着發虛的腦袋搖頭：“沒咋，就是想點問題。”
話落，彷彿想通了什麼似的，女兒奴的屬性又冒了出來，一疊聲關心道：“這時候纔到家，路上肯定不好走。
乖乖，累不累？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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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進屋歇着去。”
然後，轉頭看向後面緊跟着的孟盛，毫不客氣的出言指使：“還跟着幹嘛？
去廚房裏生火燒水啊。
趕了一天路，不泡泡腳怎麼睡覺？”
完了，對着聽話轉身進廚房的孟盛的背影，冷哼一聲，總結道：“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一點不知道心疼人！”
孟盛放下背上的包裹，心裏沒有以往被嫌棄數落的無語煩悶，只餘一片平靜坦然。
腦子裏多了許多記憶的他，跟以前的孟盛可不同了。
對付起鬼來，沒有十種辦法，七八種也是有的。
“敵人”變得弱小不堪一擊，他反而大度起來。
反正早晚都會弄走的“人”，還計較那麼多幹嘛？
孟盛默默生火燒水，還顛顛的弄了一份疙瘩湯。
天寒地凍的，啥都沒有滾熱的湯水入腹，更讓人感到舒服的了。
廚房這邊忙碌着，堂屋裏，馮有才關心完了女兒也跟她說着事。
先是村裏的：“村幹部組織村裏人開了一次會，說了計劃生育的各項政策。
讓大家只生一兩個，還給已經多子女的夫妻做工作，讓他們去上環結紮。
這兩天村裏爲着這事，鬧騰得很是厲害。
有跟村幹部鬧的，也有家裏夫妻父母吵架打架的。
總之 熱鬧得很。
嘖嘖，今天入夜時幾個村幹部的大門還被人悄悄地潑了大糞。
天氣冷，味道不大，這會兒都還沒人察覺呢。
估計明天發現了又是一場大戲。”
說着這些，馮有才都兩眼放光。
國人的八卦因子是根植在靈魂裏的，哪怕變成了鬼，依然不影響人家看戲喫瓜的興致。
然後說到了家裏：“真有人瞅着你們不在家，想要上門偷東西。
是村中間陳大山家的大兒子，叫陳大牛那個。
只是運氣不咋好，晚上過來翻院牆的時候，腳滑摔了一跤，鬧出動靜又被隔壁陳家聽到了。
陳亮點燈起來查看，嚇得他連滾帶爬的跑了。
啥都沒偷着，還傷了腳，現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估計養幾天才能好！”
馮宜家聽到陳大牛的名字，腦子裏不由想起了她剛重生不久鬧出的流言蜚語。
孟盛還因爲人家嘴欠，把人揍了一頓。
這傢伙恐怕不是單純的想偷東西，還存了報復的心思。
心裏思緒翻滾，但她一個字沒說，繼續聽父親說話。
這次就是關於他自己的了。
“那老道又回來了。
想必你們在山上也見過了。
他來村裏找了我，讓我跟他走。
會想辦法讓我轉世投胎。
我沒應。
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
萬一被欺負了，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
話是這樣說，但馮宜家知道他有些心動。
不然剛剛回來時，他不會是那副樣子。
孤魂野鬼，馮宜家做過二十多年，滋味並不好受。
不過她並沒有多話，也私心的想要父親再陪她一段時間。
這邊話題完了，孟盛也端着疙瘩湯進來了。
馮有才雖然嫌棄孟盛，但自覺的消失避開，不打攪兩個小夫妻相處。
兩人吃了東西，泡了腳，相擁入眠。
一夜安然度過。
隔天，雪依舊下着，時大時小。
到處白茫茫一片。
馮宜家是被孟盛鬧醒的。
脣被堵住，身體被肆意的揉搓翻面。
耳邊男人沉重的呼吸，讓她本就不甚清醒的腦子，更加渾渾噩噩起來。
意識徹底沉淪之前，還想着老道的藥效果真好。
三天的量，只吃了兩天的，人就好得有精神折騰她了。
屋外寒意深深，屋內春意盎然。
人類繁衍的大事，讓他們研究了半天。
直到中午肚子餓得咕咕叫，孟盛才意猶未盡的鳴金收兵，起牀做飯。
這邊胡天胡地，縣裏的家人卻忙得熱火朝天。
陳紅杏正收錢收得心驚膽顫。
孟成林和兒子孟超大雪天的都脫了棉衣，給客人搬東西搬得滿頭大汗。
孟盛只收了貨，張口定了規劃的電器店，在父母、兄弟的籌備下，直接開門營業了。
連孟盛這個主人都沒通知。
陳紅杏的原話是這樣的：“那小子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媳婦兒，對賺錢半點不積極。
通知啥通知。
我們直接開業早點把東西賣出去是正經，這麼些貴重玩意兒在這裏放一天，我的心就不踏實一天。”
孟成林進城就幫着大兒子看店擺攤，眼瞧着每天大筆錢進賬，神情亢奮的出言附和：“就是，回去一趟至少耽擱兩天，有那時間能賺幾十上百塊錢了。
既然店員啥的都準備齊了，就直接開始營業得了。
反正老二也不是個會老實勤快看店的人。
而且這幾天已經有好些人問我電器咋賣了，等開始營業，生意肯定差不了！”
父母決定了，孟超只有聽的份兒。
於是，白水縣裏的第一傢俬人家用電器店連個店名都沒有，只放了掛鞭炮，就這樣正式開業了。
雖然很是草率，但生意着實不錯。
電器店地處百貨商店斜對面，人流量就不用愁。
加上店員熱情，買電器不用票，哪怕比百貨商店貴上一成多，心動行動的人也不少。
哪個時代都不缺有錢人，何況現在是已經改革開放的幾年後。
工人工資是隻有幾十塊，但大量的攤販店主手裏，已經積累了不少錢財。
開業當天，見店員忙不過來，自告奮勇充當收臨時銀員的陳紅杏，就產生的再去讀點書的想法。
掃盲班畢業的她，因爲以前要算工分和一年到頭村裏分下來的錢糧，三位數之內的加減沒問題。
可現在，過手的錢成千上萬，她就有些麻爪了。
最輕鬆的收錢活計，不但因爲數量巨大收得心驚膽顫，還怕收錯了，一遍又一遍數得糾結不已。
一天下來，感覺比下地都累。
但高高翹起的嘴角，一直都沒落下來過。
頭回深刻的感覺到，自家從貧農一躍成了富戶。
報紙上鼓吹的萬元戶，於她家就是一兩天的營業額而已。
要不是不斷的在心裏強調“低調”兩個字，她都恨不得回村好好炫耀一番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