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雅騷第四3

發佈時間: 2024-10-14 11: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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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無羨覺得,夷陵老祖與含光君的關係,並沒有傳聞那般水火不容、兩看相厭。品書網(.. )當然,也絕對不能算好是了。從他十五歲那年和江澄一起來姑蘇藍氏聽學的那三個月起,便是如此。

 當年,除了雲夢江氏,還有不少其他家族的公子們,全是慕名求學而來。姑蘇藍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藍啓仁,在世家之公認有三大特點:迂腐、固執、嚴師出高徒。雖然前兩點讓許多人對他敬而遠之甚至暗暗嫌惡,最後一個卻又讓他們削尖了腦袋地想把孩子送去他手下受教一番。不光藍家一輩的能人十之□□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在他堂教養過一兩年的世家子弟,即便是進去的時候再狗屎無用,出來的時候也能人模狗樣,至少儀表禮節遠非從前可,多少父母接回自己的兒子時激動得老淚縱橫。

 對此,魏無羨表態:“我現在豈非已經足夠人模狗樣?”

 江澄則道:“你一定會成爲他教學生涯恥辱的一筆。”

 這些公子們都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世家之間常有往來,不說親密,至少也是個臉熟。人人皆知魏無羨雖然不是江姓,卻是雲夢江氏家主江楓眠的故人之子、首席弟子,且被視如己出,再加少年人往往不如長輩在意出身和血統,很快打得火熱,沒幾句哥哥弟弟地亂叫成一片。抱怨過雲深不知處種種匪夷所思的陳規,有人問:“你們江家的蓮花塢這裏好玩兒多了吧?”

 魏無羨笑道:“好玩不好玩,看你怎麼玩兒。規矩肯定沒這裏多,也不用起這麼大早。”

 藍家卯時作,亥時息,不得延誤。又有人問:“你們什麼時候起?每天都幹些什麼?”

 江澄哼道:“他?巳時作,丑時息。起來了不練劍打坐,划船游水摘蓮蓬打山雞。”

 魏無羨道:“山雞打得再多,我還是第一。”

 清河聶家的二公子聶懷桑高聲道:“我明年要去雲夢求學!誰都別攔我!”

 一盆冷水潑來:“沒有人會攔你。你大哥只是會打斷你的腿而已。”

 魏無羨道:“其實姑蘇也挺好玩兒的。”

 聶懷桑道:“魏兄!你我一見如故,聽我衷心奉勸一句,雲深不知處不蓮花塢,你此來姑蘇,記住有一個人不要去招惹。”

 魏無羨:“誰?藍啓仁?”

 聶懷桑:“不是那老頭。你須得小心的是他那個得意門生,叫做藍湛。”

 魏無羨:“藍氏雙璧的那個藍湛?藍忘機?”

 藍氏雙璧在小輩出盡風頭,而藍湛過了十四歲被各家長輩當做楷模供起來和自家子弟來去,不由得旁人不如雷貫耳。聶懷桑道:“還有哪個藍湛,是那個。跟他叔父,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刻板又嚴厲,”

 魏無羨“哦”了一聲,問:“是不是一個長得挺俊俏的小子。”

 江澄嗤笑道:“姑蘇藍氏,有哪個長得醜的?他家可是連門生都拒收五官不整者,你倒是找一個相貌平庸的出來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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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無羨強調:“特別俊俏。”他了頭:“一身白,帶條抹額,板着臉,揹着把劍,活像披麻戴孝。”

 “……”聶懷桑肯定道:“是他!”頓了頓,道:“不過他近日閉關,你昨天才來,什麼時候見過的?”

 “昨天晚。”

 “昨天晚……昨天晚?!”江澄愕然:“雲深不知處有宵禁的,你在哪裏見的他?我怎麼不知道?”

 魏無羨指:“那裏。”

 他指的是一處高高的牆檐。

 衆人無言以對,江澄咬牙道:“剛來你給我闖禍!怎麼回事?”

 魏無羨笑嘻嘻地道:“也沒有怎麼回事。咱們來時不是路過那家‘天子笑’的酒家,賣光了。我昨夜翻來覆去忍不了,下山去城裏帶了兩壇回來。這個在雲夢可沒得喝。”

 江澄:“那酒呢?”

 魏無羨:“這不剛翻過牆檐,一隻腳還沒跨進來,被他逮住了。”

 一名少年道:“魏兄你真是好彩。怕是那時他剛出關在巡夜,你被他抓個正着了。”

 江澄道:“夜歸者不過卯時末不允入內,他怎會放你進來?”

 魏無羨攤手道:“所以他沒讓我進來呀。硬是要我把邁進來的那條腿收出去。你說這怎麼收,於是他輕飄飄地一下略去了,問我手裏拿的是什麼。”

 江澄:“你怎麼告訴他的?”

 魏嬰:“‘天子笑!分你一罈,當做沒看見我行不行?’”

 江澄嘆氣:“……雲深不知處禁酒。罪加一等。”

 魏無羨道:“他也是這麼跟我說的。我問:‘你不如告訴我,你們家究竟有什麼不禁?’他像有點生氣,要我去看山前的規訓石。說實話,三千多條,還是用篆寫的,誰會去看。你看了嗎?你看了嗎?反正我沒看。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沒錯!”衆人大有同感,紛紛稱是,彷彿相見恨晚:“簡直匪夷所思,誰家家規有三千多條不帶重複的,什麼‘不可境內殺生,不可私自鬥毆,不可淫|亂,不可夜遊,不可喧譁,不可疾行,這種也算了。居然還有‘不可無端哂笑,不可坐姿不端,不可飯過三碗’……”魏無羨忙道:“什麼,私自鬥毆也禁?”

 “……禁的。你別告訴我你跟他打架了。”

 魏無羨:“打了。還打翻了一罈天子笑。”

 衆人一疊聲地拍腿大叫可惜,江澄道:“你不是帶了兩壇,還有一罈呢?”

 “喝了。”

 江澄只覺得頭疼,預感不妙:“在哪兒喝的?”

 “當着他的面喝的。我說:‘好吧,雲深不知處內禁酒,那我不進去,站在牆喝,不算破禁吧’。當着他的面一口喝乾淨了。”

 “……然後?”

 “然後打起來了。”

 “魏兄。”聶懷桑道:“你真囂張。”

 “哥哥,讓小弟叫你一聲哥哥!你竟沒被藍湛打下來!”

 “你要死啦魏兄!藍湛沒喫過這樣的虧,多半是要盯你了。你當心吧,雖然藍湛不跟我們一起聽學,可他在藍家是掌罰的!”

 魏無羨毫不畏懼,揮手道:“怕什麼!不是說藍湛從小是神童、是驚世之才?這麼早慧,他叔父教的那點東西肯定早學全了,整天閉關修煉,哪有空盯着我。我……”

 話音未落,衆人繞過一片漏窗牆,便看到蘭室裏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長髮和抹額,周身氣場如冰霜籠罩,冷颼颼地掃了他們一眼。

 十幾張嘴登時都彷彿被施了禁言術,默默地進入蘭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契地空出了藍忘機周圍那一片書案。

 江澄拍了拍魏無羨的肩頭,低聲道:“盯你了。自求多福吧。”

 魏無羨扭頭剛好能看見藍忘機的側臉,極其俊秀清雅,人更是坐得端正無,平視前方。他有心開口搭話,藍啓仁卻在這時走進了蘭室。

 藍啓仁既高且瘦,腰桿筆直。雖然滿臉黑山羊鬚,應當不怎麼老。姑蘇藍氏出美男,應當也不怎麼醜,但周身一股老氣橫秋、迂腐死板之氣,叫他一聲老頭毫不違和。他手持一隻卷軸進來,打開後滾了一地,他竟然拿着這隻卷軸開始講藍家家規。

 在座少年個個聽得臉色發青。魏無羨心無聊,眼神亂飛,飛到一旁藍忘機的側臉,見他神情是絕非作僞的專注和嚴肅,不禁大驚:“這麼無聊的東西,他也能聽得這麼認真!”

 忽然,前方藍啓仁把卷軸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沒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條一條複述一次,看看還有誰藉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這樣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講些別的。”

 雖說這句話安在這間蘭室裏所有人頭都說得通,但魏無羨有種直覺,這是在對他警告。果然,藍啓仁道:“魏嬰。”

 魏無羨道:“在。”

 “我問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種東西?”

 魏無羨笑道:“不是。”

 “爲何不是?如何區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清河聶氏先祖所操何業?”

 “屠夫。”

 “蘭陵金氏家徽爲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興家族而衰門派第一人爲何者?”

 “岐山溫氏先祖,溫卯。”

 他這廂對答如流,在座其他子弟卻聽得心頭跌宕起伏,心有僥倖的同時祈禱他千萬別犯難,務必一直答下去,千萬不要讓藍啓仁有機會抽點其他人。藍啓仁卻道:“身爲雲夢江氏子弟,這些早都該耳熟能詳倒背如流,答對了也沒什麼好得意的。我再問你,今有一劊子手,父母妻兒俱全,生前斬首者逾百人。橫死市井,曝屍七日,怨氣鬱結,作祟行兇。何如?”

 這次魏無羨卻沒有立刻答出,旁人只當他犯了難,開始坐立不安,藍啓仁卻呵斥道:“看他幹什麼,你們也給我想!”

 衆人連忙也跟着犯難。橫死市井,曝屍七日,妥妥的大厲鬼、大凶屍,難辦得很,只盼他千萬不要抽點自己回答纔好。藍啓仁見魏無羨半晌不答,只是若有所思,道:“忘機,你告訴他,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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