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羅西走到溫應生和喬蕙蓮身前,蹲下來,“爸,媽!我想起你們了。這些年辛苦你們幫我照顧凝凝。”
一聲簡單的稱呼,喬蕙蓮眼淚再也止不住,如泉涌般滑落,溫應生眼眶通紅,一直強忍住的淚水也落了下來。
“靜婉……回來就好……”
喬蕙蓮把路羅西拉起來,把她攬在懷裏,說話止不住在哽咽,溫應生也把手搭在老婆和女兒背上。
一家三口相擁的畫面,讓人動容,引人落淚,溫若凝眼睛也蒙上一股熱氣,眼眶漸漸變紅,周潯也把她的手握在手裏,另一隻手擡起來,用指背輕輕擦了下她眼角溢出的淚。
路澤南站起來,抽了幾張紙巾,拿到小沙發那邊,“外公外婆,媽媽,不要哭。”
溫應生接過紙巾,擡起手想摸摸路澤南的頭,但小朋友身高有些高,他沒夠到,路澤南立刻彎下腰來給外公摸頭。
“澤南,真乖!”
喬蕙蓮鬆開路羅西,路澤南也給她遞來紙巾,她接過擦擦眼淚,笑道:“澤南,讓外婆抱一抱吧!”
路澤南笑着點頭,“好。”
祖孫兩人抱了一下,路澤南直接在喬蕙蓮身邊坐下,路羅西站起來,看向中間大沙發上的人。
那邊,蕭志年、何秀華和蕭正都迎上路羅西的目光,有些期待她也能想起他們來。
不過,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路羅西看向他們禮貌揚了揚脣,話裏帶了一些疏離,“我還知道我那個丈夫姓‘蕭’,他家裏的公司叫‘遠聲’,但其他事情我暫時沒想起來。所以,不好意思,還沒能完全記起你們。”
蕭志年對她擺手,“不打緊的,靜婉,我們跟親家的心都是一樣的,你能平安回來就是最大的奇蹟。而且,要跟你當面道歉的應該是我們。”
說到那件事,熱淚從眼裏涌出,蕭志年拿起口袋裏的手帕,擦擦眼角的淚,“如果當年不是我做了錯誤的決定,你也不會想不開做了傻事。”
“是啊,靜婉,該道歉的是我們。”何秀華也在旁邊哭,“恢復記憶這件事,就慢慢來吧,想不起來也沒事。你毫髮無損地回來,還給我們帶回來了一個大孫子,我們就很感激了。”
從路羅西走進客廳那一刻起,蕭正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他們都老了,但他的靜婉還是一如從前那樣美麗。
蕭正看着她,眼圈一直都是紅的,沒有人知道這樣的場景在他夢裏出現過多少次,也沒人知道當夢醒之後,發現一切都是虛幻夢境之後,他的心情就像一下子從天堂跌落至地獄,痛苦、後悔也自責。
她說不記得他了,蕭正有一瞬間是失落的,但卻也慶幸她的不記得。他們最後的回憶只有無休止的爭吵,一點都不愉快,只會消磨他們之間的感情,不記得也好。
蕭正仰頭整理一下情緒,纔看向路羅西跟她道歉,“對不起,靜婉……”
但再次喊出這個名字,他還是再度哽咽了,“當年……真的很對不起。現在看到你……和澤南一起回來,我們都很高興。你們能安全回來,比一切都重要。”
“是啊……大嫂……歡迎回來。”另一邊沙發上的蕭盈,已經數不清擦了多少次眼淚,但臉上的淚水卻怎麼都擦不幹。
趙書音摟住自己媽媽,拿紙巾幫她擦眼淚,“別哭了,媽媽。”
衆人的眼淚像一個小錘子,一下又一下敲擊着路羅西的心,她不是不受觸動,她的眼眶也不自覺泛紅,但是那些想不起來的記憶終究還是橫在他們中間的一堵牆。
她無法立刻就對他們表示親近,最後只好微笑地點點頭,“嗯,謝謝你們。凝凝也跟我解釋過那件事了,你們也是受害者,我今天來也不是爲了追究責任的,我只想讓小南認回自己的親人,所以你們的道歉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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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你能原諒我們。”蕭志年作爲代表道。
路羅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何秀華又問她和路澤南的一些情況,她都簡單告知了,得知他們母子現在在外面租房子住,何秀華有意讓他們回來家裏一起住。
但路羅西婉拒了,畢竟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單親媽媽的角色,她那些記憶也沒恢復,貿然跟一羣“陌生人”住一起,她也不會自在。不過,她答應了幾個老人家,有空會帶路澤南迴來看他們。
看她不願意,何秀華也不勉強,兒媳婦好不容易能回到他們身邊,還獨自帶大了孫子,她說什麼都依她。
看出路羅西抗拒跟他們一家人一起住,蕭正心底的失落加重,就像水裏的漣漪,一圈一圈擴散開來。
但他也只是看着,什麼都沒說,他們有兒子、女兒,兩人之間的牽絆是剪不斷的,未來那麼長,他和她還會有機會。
一衆人在蕭家喫過午飯,幾個年輕人在客廳陪四個老人家聊天,有路澤南在,幾個哥哥姐姐都不用說話,他一個人就能把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都逗得很開心。
蕭家今天又是熱鬧的一天,比溫若凝迴歸蕭家的那天還熱鬧。
蕭盈帶路羅西到處走走,希望能幫她找回一些記憶,雖然目前還不如以前那麼熟絡親密,但兩姑嫂還是聊得很愉快。
路羅西去了一趟洗手間,再出來時,蕭盈卻沒在外面,反而遇到了蕭正,他像是特意在這裏等她的。
他一身白襯衫外帶白色毛衣背心,沒有中年發福,身形跟她一樣還保持得不錯,樣貌依然俊朗端正,有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
雖然現在兩人關係跟陌生人沒差別,但畢竟事實上他們還算是夫妻,路羅西客氣打了招呼。
“你好,有事嗎?”
蕭正也不拐彎抹角,點頭,“想跟你聊一聊。”
“好。”
兩人一起走到後院,在門廊下的鐵藝圓桌那兒坐下。
蕭正擡眼看向對面,“這些年過得好嗎?”
“剛開始不太好,”路羅西說,“剛去F國時,失憶了,語言不通,身無分文,還懷着孕,日子挺難熬的。多虧救我的那家人,媽媽是華裔,生的都是兒子,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就把當她親女兒看待,是他們一家人陪我度過了最難熬的一年。他們家是賣紅酒的,有一個很大的葡萄莊園,我那時一邊學語言,一邊在他們家幹活,才還清第一年他們借給我的錢。”
剛去一個陌生國家,肯定都是艱難的,路羅西也不想逞什麼英雄,明明不好也要把自己說得很好,她就實話實說,讓蕭正知道她在那裏是怎麼活過來的。
聽到他們母子受過的苦,蕭正的臉色沉下來,不禁有些自責,“靜婉,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
路羅西打斷他的話,“你也不用自責,不是所有人的一生都會一帆風順,而我所經歷的,也可以說是涅盤重生吧。我能遇到了路阿姨一家,也是幸運的。”
她又繼續說在F國的經歷,“小南出生後,路阿姨也一直把他當親孫子看待,他們一家人對我們這兩個外人是真的很好。我在他們莊園工作到小南上小學,那時候攢了一些錢,路阿姨看我平常喜歡給小南設計衣服,支持我去學設計,所以我就邊工作邊學習,後來終於創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我現在是服裝設計師,跟小南的生活也還不錯。”
蕭正擡起頭,卻有些詫異,“你現在也當服裝設計師了?”
路羅西點點頭,“嗯,怎麼了嗎?”
蕭正突然笑起來,“你以前也學過服裝設計,還開了一個店鋪賣自己的原創衣服。”
路羅西微微一怔,也跟着勾起了脣角,“看來雖然沒了記憶,大腦還是記住了自己學過的技能。我那時就奇怪自己爲什麼總想給小南做衣服……”
她微微偏頭,對上蕭正的目光,男人眼裏有掩藏不住的深情和愛意,她要說的話戛然而止。
都是年過半百的人,對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應該會免疫纔是,但路羅西被蕭正這樣看着,竟然還會覺得不好意思,她自己也很驚訝。
兩人同時撇開臉,本來還算融洽的氣氛,莫名多了幾分尷尬。
過了幾秒,蕭正清清嗓子,再度開口:“看到你和澤南過得好,我們也就放心了。以後我想有空就多去看看澤南,不知道可以嗎?”
路羅西第一反應也是婉拒,但想到他是小南的親生父親,小南也一直渴望父愛,想了想,她還是答應了。
“可以,你是小南的爸爸,多來看看他也是應該的。”
蕭正愉悅一笑,“好。”
*
十二月,狂風席捲而過,南城一夜之間,氣溫發生天與地的變化,驟然進入冬天。
星期六早上,溫若凝洗漱完,打開臥室陽臺的門,想探一探外面的溫度。玻璃門才拉開一條縫隙,寒風瞬間擠入,她閉了閉眼,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關上陽臺門,周潯也從衛生間出來,溫若凝跑過來撲到他懷裏,抱住他。
“幹什麼?”面對老婆突然的熱情,周潯也有些茫然。
“外面好冷。”溫若凝臉在他肩膀上蹭蹭。
“大早上就跟我撒嬌,我都不想走了。”周潯也在她臉上親了下。
“那你別走啊。”溫若凝擡起頭,肆意開玩笑。
嘖,是真以爲他不敢不去嗎?
大不了他把彙報文件發給Ivan,讓Ivan自己跟投資人彙報唄。
還不是怕溫若凝覺得是她耽誤了他的工作,他才決定要去的。
周潯也低頭捏捏她臉,又問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