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泛灰的天色下,爲他撐起一把黃色的傘。
他眉梢沾染雨意,想將綿長晦澀的愛意藏在眸底。
“你…來了?”
顧時徹微微低頭,眼眶紅了一圈。
江晚晴高舉着傘,微微歪頭看向他。
她半個身子在傘外,初春的小雨落在她烏黑的長髮上。
“嗯嗯,今天不是星期五嗎,放週末我就回來了呀。”
“大學也在帝都,很近,住學校宿舍我還有點不習慣。”
渾渾噩噩的光線穿透黃傘,竟然變成溫柔的暖黃色,像獨屬於兩人的陽光。
她擡着頭,舉着傘的手有些顫抖,身子在微微發顫。
顧時徹慢慢閉上眼,淚水懸在眼睫,久久未落。
片刻,他的大手捏住江晚晴的小臉,着急地左看右看。
江晚晴瞪大眼睛,臉被他揉過去揉過來,像個小面糰被揉搓。
“還是受傷了嗎?不可能啊。”
“耳朵呢?兩個耳朵…都在。”
顧時徹大手扣過她的後腦勺,不停查看傷勢。
“腦袋是不是被砸到了?不是護住腦袋了嗎。”
他拉住江晚晴,把她旋了一圈。
灰色的天際下,明亮的黃傘也跟着旋了一圈。
顧時徹站在雨裏,衣衫被雨水淋溼。
“手腳都還在,身上呢?身上有傷嗎?”
“你是不是不聽話,非要去拉車門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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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徹的黑眸蒙上一層水濛濛的霧來,目光溫和又憂鬱,像此刻的雨。
江晚晴舉着傘,想爲他遮擋風雨,卻被顧時徹制止住,把傘靠在她的肩頭。
他任由雨水把自己打溼。
因爲淋着雨,這樣她就分不清,他臉上的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
“不是跟你說了,這一次沒關係的嗎…”
“你幹嘛要跟來啊…你跟來幹嘛,不是都給你安排好了嗎…”
顧時徹垂頭,眼中情緒浮沉。
江晚晴皺着眉,手捏住傘柄,喉嚨微酸。
“顧夫人說,你明天就要出國了,要走三年。”
“如果我這次不回來,要…要過很久才能看見你。”
她眼眶紅了一圈,一滴淚悄無聲息落了下來。
江晚晴趕緊把傘拉低遮住自己,用袖子匆忙抹掉眼淚。
她的身子在傘下微微發顫。
忽然,她的手腕被顧時徹握住,猛地一把拉進他的懷裏。
黃色的傘斜倒過來,兜住三月的雨。
顧時徹抱得很緊,很緊,像死前在車裏那樣緊緊抱住她。
“時徹哥哥,你幹什麼呀?”
抱得太緊了,江晚晴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抱緊她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像要把她整個人嵌進骨子裏般。
江晚晴的身子在顫抖,比剛剛更加厲害。
顧時徹俯身,低頭,下顎抵住她的頸窩。
初春的雨將兩人淋溼,他的白襯衫緊緊貼在後背處。
片刻,他忽然又鬆開江晚晴。
“你走,你快走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江晚晴渾身僵直,還沒從剛纔的擁抱裏緩過神來。
“快走,別跟過來,不要跟着我走。”
顧時徹蒼白薄脣顫抖幾瞬,肩膀微微顫抖着。
他覺得自己一定死了,這裏是死後幻想的世界。
如果江晚晴在這裏,那她也快死了。
他不想江晚晴死。
“快走啊,不是跟你說了往前走,不要回頭嗎。”
他推着江晚晴,把她推出老宅大門。
“你從哪裏過來的,就順着原路返回走出去。”
顧時徹把那把黃傘撿起來,將裏面的雨水抖掉,遞到江晚晴手中。
“往前走,不要回頭。”
“不要看我,不要回頭,絕對不要回頭。”
江晚晴身子在劇烈發顫,也許是春風太涼。
“快走啊!快走!”
顧時徹薄脣顫抖,徹骨寒冷的嗓音壓抑着怒氣。
“江晚晴!我不想在這裏看見你!快走!”
她的腳緩緩挪動着,沿着老宅旁的小路,一步一步緩慢在雨裏走着。
她腳步一頓,就會被顧時徹斥責。
“往前走,不準回頭!”
顧時徹看着那把黃傘漸漸消失在小路盡頭,終於鬆了一口氣。
忽而,他脫力跪在地上。
原本出塵的容顏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狼狽不堪。
忽而,他仰着頭笑了。
【別來找我,千萬別來。】
在他看不見的拐角處,江晚晴跌倒在地上。
然後,消失不見。
……
江晚晴躺在病牀上,渾身貼滿了電極,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她在現實中睜開眼。
好痛,電流貫穿全身,感覺整個腦袋快炸開了。
這比她做的任何治療都疼。
江晚晴脣色蒼白,躺在病牀上,身體止不住發顫,目光呆滯望着前方。
忽而,她轉頭,顧時徹躺在相鄰的病牀上。
兩人之間,連着無數根細細的電線。
她顫抖的小手,緩緩伸過去,抓住他冰涼的手。
好涼,他的手怎麼會這麼冷。
“少夫人,您見到顧總了?”
鄒祕書站在病牀邊,眼眸氤氳起水霧來。
最新研發的非侵入式腦機接口技術。
用電極收集大腦活動時發出的不同電波,再利用內置芯片將腦電信號進行轉換。
但由於才研發出來,穩定性持續性還非常差,這次只堅持了30秒。
“見到了。”她聲線淒涼。
衆人將兩人圍住,病房內傳來一陣歡呼聲。
操作人員關掉設備,準備拔掉她腦袋上的電極。
“江小姐,您先休息一陣兒,做這個電極連接很痛苦的。”
“我們人體實驗的時候,那些人都堅持不過10秒,你竟然堅持了30秒,已經是奇蹟了。”
江晚晴攔住他拔電極的手。
“我不休息,繼續連接。”
衆人面面相覷。
“繼續,重新來。”
江晚晴把電極牢固好,躺在病牀上抓住顧時徹的手,緊緊閉上眼睛。
“江小姐,這樣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
“你本身腦部有衰變,大腦承受不住這樣持續強烈的電流衝擊。”
“而且腦機接口本身都在研發階段,技術還不穩定,對你的身體會造成的傷害也是無法估計的。”
江晚晴重新睜開眼,緊緊攥住顧時徹冰涼的大手。
她覺得心發酸,揪着疼,疼得喘不過氣。
怎麼捨得把他丟在那灘沼澤裏。
“而且….這次連接,是顧先生強制退出的,強迫您退出來。”
“他潛意識似乎知道,時間再久,您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