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垂下眸，沒接話。
靜默了片刻後，她開口突然問：“那天其實是我知道北川那天回來，才故意讓劉媽包了餃子又讓子行送去。”
安夏一怔。
沒明白老太太爲什麼這時候突然說這些，但也聽出來老太太的話裏有話，有其他的意思在。
“果然不出我所料，北川那天生氣了。”老太太緩緩擡起頭。深遠的視線落在安夏的臉上。
安夏抿了抿脣。想起那天陸北川那天的反應，確實變扭。
只是那會她滿腦子想着父親的事，當下沒在意罷了。
意識到這點，安夏的心口頓時像被什麼東西擊打了一下。
像是沒成熟的柑橘，又酸又澀。
“夏夏。”老太太拉住安夏的手，拍了拍她手背，然後語重心長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北川心裏是有你的。”
安夏眼瞳一顫。
各種複雜的情緒不斷往上翻涌着，推翻着，又被壓過。
老太太看着她：“其實你未必看不出來，對吧？”
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安夏的心思的，這些年她在陸家忍辱負重、任勞任怨，不爲了錢也不爲了名，爲的只是陸北川這個人。
安夏偏過頭，有些不敢面對老太太如此誠懇地勸說。
前兩次也是這樣，老太太一說些真誠的話，她就沒出息地動搖了。
明知道不可能、知道沒必要，但又總是斷不掉最後那點希望。
“夏夏……”
“奶奶，這次不一樣了。”
在老太太再次開口又要爲陸北川找說辭，勸人心前，安夏先打斷了。
她主動把陸北川對父親做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太太。
這些事情知道的人已經不少，曝光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安夏覺得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更是覺得如果再不把完整的事實告訴老太太，老太太就還會對他們的關係抱有希望，還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勸和。
安夏已經心力交瘁，沒有那個閒事也沒有那個心情去應對老太太，再用些含糊的說辭去敷衍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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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想再留有零星一點的希望敷衍自己。
所以這一次，她是真的要把所有還有可能的苗頭全都掐斷。
老太太聽完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下垂的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北川、北川真的這麼做了？”
當年是陸北川主動提出來要給安建國安排最先進最完善的治療，可如今卻說他只是把人的病情拖着，不給治也不讓死。
這麼惡毒可惡的做法，老太太實在難以相信居然是自己一直引以爲傲的親孫子做出來的。
安夏點點頭：“我親口問了他，他沒否認。”
老太太又是被驚訝地陷入冗長的沉默中。
陸家沒人不知道，安建國是安夏的底線。
這些年宋蘭芝就算對安夏再不客氣，也不敢對安建國下手，頂多就是口頭上冒幾句難聽的酸話。
因爲她也怕把安夏逼急了，到時候安夏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會傷害到她。
可陸北川……
老太太沉沉的嘆了口氣。
“奶奶，我知道您是真心疼我，也是真的把我當一家人看待。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是您的孫女，這是永遠不會變的。”
安夏反握住老太太的手，緊了緊，讓她心安。
“但我和陸北川，是真的沒有可能了。”
話說到這份上，老太太就算再捨不得，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對上安夏的雙眸時，她眼裏的決絕又實在刺痛人心。
想到今晚安夏從這裏離開之後，未來的關係可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老太太心裏就止不住的難受。
見安夏起身，老太太心裏的不捨被拉扯到極致，連忙拉住她。
“會不會！”
老太太欲言又止。
“會不會、會不會北川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可能事情的真相併不是我們看上去的那樣？”
自己的孫子自己瞭解，錯過了安夏，可能他未來的日子都不會再碰到那麼合適的人了。
所以老太太不得不拉下自己這張老臉，在安夏那換來最後一次機會。
可安夏並沒什麼反應。
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平淡的眸子裏並沒有半分波瀾。
只是那幾十秒，老太太就明白了。
不管真相如何，事實結果已經擺在這了，更改不了了。
也不管有什麼難言之隱，都不是陸北川這樣加害安建國的理由。
老太太偏過臉，迅速地整理起哀傷的情緒，再轉過頭時臉上已經勉強地扯起笑臉。
“有時間就多回來看看奶奶和景陽。”
安夏的臉上這纔有了些緩和。她淺淺地彎脣，點了點頭。
“會的。”
陸景陽被劉媽帶上樓洗漱後，安夏就悄然離開了。
就如同這些年回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動響。
安安靜靜地回來，把事情做完，然後就安安靜靜地離開。
老太太坐在客廳裏，看着冰冷的紅木椅，看着被陸景陽弄得雜亂的角落，看着空蕩蕩的玄關，看着樓梯，看着牆上看着展架上沒有任何生氣的字畫擺件……
眼底逐漸落魄，暗沉。
陷入一蹶不振的沉默。
劉媽給陸景陽洗漱完弄上牀讓他自己睡覺後就下了樓。
入眼便看見老太太一人坐在客廳裏。
真絲的睡裙和髮帶，帝王綠的玉鐲，指節上是古法金戒，點綴着成色一絕的紅寶石，金絲楠木的手拐豎在一旁。
貴氣逼人。
好像能輕而易舉地獲得這世上她想要的一切。
可偌大的空庭只有她一人，身上被絲絲縷縷的孤獨纏繞着。
“老夫人。”劉媽走過去，攙扶起她：“很晚了，回屋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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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又是一聲嘆息，點了點頭。
“劉紅。”
“誒。”
“明天把陸氏的法務叫來。”
老太太站起身。
“我要擬一份離婚協議。”
聞言，劉媽驚得微張着嘴。但想到今夜見到安夏時她的狀態，心裏多少也能瞭然。
不過三年的時間，從前明媚活潑的小姑娘變得死氣沉沉。再沒了那樣鮮活的狀態。
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笑都笑得不開心。
這種只會折磨人的婚姻，確實要趁早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