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僵著脖子回頭,認出那道背影之後,心頭猛地一沉。
那是個背影高大的男人,身材勻稱,寬肩窄腰,氣質斯文,一身西裝革履。離他不遠處,還站著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
莊梓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
她屏住呼吸,慌忙刷卡進了房門,那顆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緩緩落了回去。
靠在門背上,她仰頭眯了眯眼,他叫什麽來著?
有些人見了面還能想起來是誰,可名字却記不住了。
莊梓記憶力本來很好,只是她一般很少去回憶過去,大概是過去沒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她不想把苦澀再細細咀嚼一遍,所以能忘的她都儘量放空。
電話裡,姜知昊還在講話,終於重新拉回她的思緒。
「你怎麽不說話了?」
「剛在開門。」莊梓走進房間,反問:「爲什麽一直打不通你電話?」
「嗯?」姜知昊有些好笑:「你什麽時候給我打電話了?」
莊梓表情一變。
她站在原地默了半刻,試圖判斷他是在撒謊,還是在故意?
「我昨天不是給你打了好多個?」她語氣試探,擔心他已經知道自己引起了警方的懷疑,故意跟自己兜圈子:「怎麽可能沒看到?」
「真沒有!」姜知昊强調:「不信我可以給你截屏我的通話記錄。」
莊梓慢慢走到床邊坐下,心裡琢磨著這是怎麽一回事,一時忘了說話。
姜知昊等了一會兒,問:「你什麽時候給我打的電話,有什麽事嗎?」
莊梓擰起眉,不答反問:「你什麽時候回國?」
「周三吧。」姜知昊問:「怎麽了?」
莊梓眉心擰得更重了,靜了下,才淡淡道:「等你回來再說。」
挂了電話,莊梓想把這個情况告訴謝逵。
明明每次給姜知昊打電話都通了,是他不肯接,怎麽可能沒看到?
這謊言未免太明顯。
他現在究竟是什麽意思?
戲弄?挑釁?
撥通謝逵電話後,聽筒裡傳來一陣綿長的嘟聲之後,是標準的女聲提示電話無人接聽。
莊梓奇怪地擰擰眉,又撥了一遍。
照理說,作爲警察,手機應該會一直不離身,就算是占綫狀態也不可能無人接聽。
可是第二遍撥出以後,居然還是沒人接。
莊梓坐在床邊,輕輕摩挲著手機邊殼,只覺得事情太反常了。
難道是她手機出了問題?
她猛然記起來今天在圖書館看過的一起案件中,凶手黑了受害人的手機,以此瞭解受害人的所有私人信息和個人行踪……
正在這時,手機叮地一聲,劃破房間的死寂,把她嚇一跳,直直楞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她手忙脚亂地翻開手機,是姜知昊給她發得通話記錄截圖。
她一一看下來,從昨天到今天,他的所有通話共有十幾通,今天上午還跟國內父母有過聯繫。而這一行行的記錄中,唯獨沒有她的電話號碼出現。
有可能是他故意删除了記錄糊弄她?可他有必要這麽做嗎?
她推敲片刻,忽然發現一個重要綫索——別人可以給她打進來電話,她却不能撥出去!
爲了證實這一點,她立刻拿起手機給小張打過去。
最後一聲提示音結束後,標準的女聲再次提醒她——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她轉而又打給公司同事裴征,屏住呼吸等待。
一聲。
二聲。
……
……
她心頭一凉,緩緩放下手機,渾身汗毛都竪了起來。
手機肯定有問題,不然不會無緣無語打不出去電話。
她用力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奇异般地鎮定了下來,將手機丟在床上,起身大步走出房門。
現在,她必須馬上去對面粵菜館找到小張。
如果她的手機真被黑客侵入,對方現在一定瞭解到了她的所有行迹,所以她不能再把手機帶在身上。
只要把這件事告訴了警察,或許,他們可以通過這條綫索找到凶手。
下樓,走出電梯,正碰上門口一群旅行團的游客們蜂擁進來,與她擦身而過。她有點急切地撥開人群,疾步往外走。
莊梓一路小跑到十字路口,跟三五個陌生人站在斑馬綫這頭等紅綠燈。
等了一會兒,那頭的顯示燈進入了倒計時。就在這時候,身後有人叫了她一聲,是個低沉渾濁的男性聲音。
聲音很低,仿佛就在她背後,僅能讓她一個人聽到。
他說:「美女,你東西掉了。」
對面紅燈轉爲綠燈,站在她前面和旁邊的行人,都大步走上了斑馬綫。
莊梓幷不確定這人是在跟她說話,却又條件反射停下脚步低頭看了眼地面,什麽也沒有。
她覺得古怪,忙要回頭確定一眼,然而根本等不及她側身,肩上突然毫無預兆的一重,脖頸上瞬間傳來一陣冰凉的尖銳刺痛。
「別出聲!」
莊梓整個人瞬間僵住,抬頭驚恐地望著前方,瞳孔驟然放大。
薄削的刀片,在夜色下,泛著駭人的冷光。而那鋒利的刀刃,正好抵在她喉骨旁邊的兩指處,那是頸動脉。如果那隻戴著黑色薄手套拿著刀片的手,稍稍用力劃下去,不過幾分鐘,她就會因爲失血過多當場倒地。
他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威脅:「敢亂動就殺了你!」
莊梓臉色慘白,全身都微微顫抖著,呆滯地杵在原地,大腦已經忘了該怎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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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過來的行人還沒走到斑馬綫中間,只不過是幾米的距離,莊梓却覺得跟他們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界限。她站在界限的這一端,身處在一個不可預知的危險世界裡。
她瞥一眼斜對面的粵菜館,心裡絕望地祈禱小張這個時候能够出來。
但往往事與願違。
剛剛目送她進了酒店,小張才安心去吃飯。他肯定以爲她有什麽緊急情况,一定會給他打電話,更不會想到她會再次折返回來找他。
她空前的無措,仿佛已經預感到自己今晚一定會就這麽死掉。
一股悲凉的情緒在漫開,但腦子裡忽然神奇般地冷靜了一瞬,所有理智在這一刻回籠。
她意識過來,這個人雖然用這種方法恐嚇威脅她,但是絕對不會在這個地方下手,因爲對面是警局。
他在這個地方動手,他自己也跑不掉。
可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又冒上心頭,萬一,他做好了跟她同歸於盡的準備呢?
剛思及此,身後冷硬的聲音再次低低響起:「走!」
莊梓知道,如果跟他走了,那就一定是必死無疑。但見她不動,他手上稍微用力,脖子上頓時傳來一陣割痛,她疼得咬緊了牙,表情痛苦地皺了起來。
這裡不是繁華的中心主街,這個點,路上行人幷不是很多。但就算有人看見了他們,他緊靠著她的後肩抓握著她的手臂,又以一種親昵的方式攀著她的脖子,一定會讓人誤會兩人是情侶。
她看了眼地上的倒影,身後的這個人個頭高出她半個頭,不瘦不胖,脖子上厚厚的一圈應該是圍巾擋住了嘴臉。無論從身形還是聽聲音,都應該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
她被他脅迫著往旁邊街道裡的荒僻巷子走去,全程,她不敢輕舉妄動,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小心,那刀片就劃斷她的脖子。
他抵著她來到巷子口,忽然一陣陰冷的寒風從巷子裡貫穿而來。身後的人被風刺激地重重地咳了兩聲,暫時鬆開了抓著她胳膊的手去拉圍巾喘氣。
電光火石之間,腦子裡一個聲音在大聲告訴莊梓,如果現在不逃,就沒有機會了。
她全身瞬間緊綳起來,屏住呼吸,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用盡力氣抬腿踩向他的脚背,男人瞬間痛的微微弓了下腰,牽動握著她脖子的手臂晃了晃。莊梓抓住機會拔腿就跑。但刀鋒不可避免的滑過了她脖子上細膩的肌膚,她能感覺到有溫熱粘稠的液體往外涌,却感受不到疼痛。
她像一支離弦之箭狂奔向巷子盡頭的另一端,聽見有道顫抖的聲音在這條深淵裡絕望的回蕩:「救命!」
但這裡背街,沒人聽得見,更無人會理睬她的求救。
她像風一樣刮過灰森森的巷子,兩人急促的脚步聲在空蕩的巷子裡雜亂地回蕩,分不清是她的還是身後追趕上來的歹徒。
她衝向十幾米外的巷口,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她再次大喊:「救命!」
聲音像被一個封閉的鋼罩堵在了巷子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她感覺心臟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呼吸又急又重,缺氧一般地難受。
好在今天穿了雙平底小皮鞋,她一雙細腿交換得近乎慌亂,若是一個不小心,只怕會摔一跤。
莊梓腦子裡一片空白,忘了害怕和疼痛,只知道用盡全力往前跑,與時間和速度抗衡,抓住最後一絲生機。
她感覺這條巷子像一條無限拉長的深淵,像有人纏住了她的脚步,像是跑了一整個世紀,才終於靠近了巷子口。
她看見外面主幹道馬路上川流不息,可身後脚步聲還沒放弃追趕她。她根本不敢回頭看,只能倉惶衝過馬路,却差點撞上疾馳而來的摩托人。司機險險刹停,衝她大駡:「你找死?!」
莊梓顧不上道歉,衝到對面街道後,轉嚮往警局的方向逃跑。
文具店,小商鋪,髮廊全部都被她甩在身後。
沿著街道,不知道又狂跑了多久,路過一家水果店,屋裡潑出來一盆水,堪堪澆了她一身,脚下一滑,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這場逃命的長跑終於結束了。
老闆跑出來將她扶起,她急忙回頭看一眼,終於沒再見那人的身影,身體突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筋疲力盡地歪坐在了地下。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聽不見旁邊老闆跟她說話的聲音,心裡後知後覺得感到害怕和恐懼,脖子上鑽心的疼痛漸漸變得清晰。
眼泪無聲下落,滑過脖子,和鮮血融在一起。
水滲透了衣服的布料,渾身又濕又冷,凍得她身體輕抖。
起風了,夜雨將至的前兆。風吹在汗濕的臉上,帶走了身上最後一點溫度。
老闆去幫她打電話報警了,她狼狽地坐在水果店門口的板凳上,用力按住脖子上的傷口。不知道過了多久,呼吸才慢慢順暢過來。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往她身上看。
她現在就像一個落魄到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她想,如果今天她真的死在了那條巷子裡,只怕是連個給她收屍的人都沒有。
這一生活得太失敗了,她就像一個被世界遺弃的孤兒,死活無關任何人的痛癢。
眼眶再次一酸,她用力閉了下眼睛眨去水霧。
再睜開時,只見一道身影籠罩了過來,將她整個彎曲著的身體都籠罩在了陰影裡。
她心頭一跳,神情愕然抬頭,然後就撞進一雙黝黑冷冽的眼睛裡。
男人站在她面前,額上有汗,呼吸也有些不穩,看得出,他也剛剛奔跑過。
他站著,她坐著。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無話。
幾秒後,她試著從板凳上站起來,全身又僵又麻,又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下一秒,眼前出現一隻手。
深色的衣袖,手指修長乾淨,緊實而又力量。
她長睫微微顫了下,盯著那隻手靜了兩秒,才緩緩抬起胳膊,握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