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緹淡淡搖頭,拿起礦泉水示意了下,“謝謝。”
陳佰趁機插了句話,“蘇小姐,你在哪裏下車?”
蘇緹:“西街附近,步行街入口停車就行。”
陳佰應聲,並着手打開了導航軟件。
不消片刻,車子平穩地匯入車流。
榮邵霆再次垂眸專注於手中的文件,隨口問道:“蘇小姐在億通互聯工作了多久?”
蘇緹不解他用意,想了想,仍如實作答,“一個月。”
榮邵霆合上筆蓋,偏頭看來,“榮港收購億通,對你可有影響?”
蘇緹心說對她影響可大了,嘴上卻委婉地回:“還好,影響……不大。”
“不大?”榮邵霆揚眉,陳述地口吻說道:“那就是有。”
蘇緹:“……”
這人咬文嚼字的水平真是一絕。
榮邵霆沒忽略蘇緹眼中一閃而過的糾結,瞭然地展眉,“不妨說來聽聽,都有哪方面的影響。”
蘇緹抿脣,和資本家對話,一個字三個坑。
傻子才實話實說呢。
於是,蘇緹換了種方式以問代答,簡稱套話。
“榮先生說笑了,我剛入職不久,公司易主對我的影響其實微乎其微。倒是您,如此重視這次收購,親自出面洽談,想必是全面收購而非……部分吧?”
榮邵霆舒展肩骨靠向座椅,眸光倦懶地睨向蘇緹,“你希望是全面,還是部分?”
我希望管用?
蘇緹和男人對視一秒,乾巴巴地說了句場面話,“哪種方式對公司最好,我就希望是哪種。”
榮邵霆勾脣,語氣似真似假,“難得你有這份心。”
蘇緹佯裝羞澀地笑了笑,氣氛微妙極了。
套話不成反被套路。
這天根本沒法聊。
蘇緹撇開頭望向窗外,臉上的表情變換不迭,十分精彩。
難怪沈律說榮邵霆深不可測,難以把握。
現在一看,真沒辱沒沈律對他的評價。
蘇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手指不自覺地揉捏礦泉水瓶。
瓶身發出的咯吱聲在車廂裏尤爲刺耳。
榮邵霆聞聲眼眸微睜,斜看過去,眼底再次浮現出盎然的興味。
從男人所處的角度,稍稍擡眼就在窗子的倒影中看到了蘇緹生動的表情變化。
擰眉,襟鼻,以及無聲蠕動的嘴角,都指向一個事實。
這姑娘心有怨氣,正以此種方式發泄,或者……於暗處編排他。
榮邵霆好整以暇地看着,右手指腹緩慢轉動尾戒,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半晌,男人開腔,“蘇小姐。”
“嗯?”蘇緹循聲回過頭,先前那些豐富的小表情瞬間收斂殆盡,“榮先生,您說。”
榮邵霆幽深的目光停留在蘇緹的臉上,似審視,似探究,帶着一股能看透底色的穿透力,無聲凝望良久。
蘇緹在男人的注視下,心虛地眨眨眼,又摸了下自己的臉頰。
無意識的小動作,透着幾分嬌憨和困惑,“怎麼了?”
男人飽滿的喉結輕微滑動,臂肘擡起,“介不介意煙味?”
蘇緹視線下落,見他手上不知何時夾着一根細白煙卷,微笑道:“我沒關係,您隨意。”
打火機咔噠的聲響,掩蓋了某些異常的吞嚥聲。
車窗半降,夜風混着噪音打破了車內的靜謐。
榮邵霆夾着煙,側目望向窗外,陸續亮起的路燈在他輪廓上投射出時明時暗的昏茫。
神色難辨。
自此,無人再開口。
蘇緹偶爾偷覷男人幾眼,看得出他沒什麼興致聊天,便不再沒話找話。
雖說現在的榮邵霆於她而言相當於行走的印鈔機。
但印鈔機過於高深莫測,她不能太激進,否則容易翻車。
約莫半小時,商務車抵達西街附近。
作爲平江最着名的美食街,到了下班點,街頭兩側幾乎人滿爲患。
陳佰好不容易找到臨停點,蘇緹道謝後就匆匆起身。
門開,她一隻腳踏到地面,背後突然想響起男人深沉渾厚的嗓音,“這次全面收購洽談會,蘇小姐口譯的不錯。”
蘇緹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頭望着榮邵霆,“呃……”
不待開口詢問,電動門在她眼前徐徐合上。
蘇緹後退着讓路,表情挺懵的。
怎麼臨走還誇了她一句?
當面誇獎害羞啊?
蘇緹茫然地望着車尾燈在視野裏漸行漸遠,想了半天不解其意,索性不再內耗糾結,轉身往步行街走去。
走了不到十米。
蘇緹陡地頓在原地,眸子裏星光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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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邵霆說什麼?
——這次全面收購洽談會。
全面收購!
蘇緹迅速轉身,望着早已遠走的商務車,心跳撲通撲通的。
他居然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了?!
蘇緹忍不住抿嘴笑,感覺這位大佬還挺有意思的。
然而,高興的情緒也就維持了兩秒,蘇緹很快就沮喪地嘆了口氣。
完蛋。
如果是部分要約收購,她還有操作空間。
全面要約收購,相當於榮港兼併整個億通互聯,她想做的事,怕是要夭折了。
這真是……樂極生悲。
蘇緹抹了把臉,唉聲嘆氣地走進西街買了倆醬香肘子。
於晚上七點半打車來到了祝老所居的洋房。
淮陽路巷口,
蘇緹拎着肘子下車。
穿過巷口的夜市,盡頭柳梢搖擺處,一幢三層的西洋式建築在餘暉中若隱若現。
蘇緹整理好心情,便按下了門鈴。
管家何叔一看到她,笑得見牙不見眼,“二小姐,你可算來了,老爺子唸叨半天了。”
蘇緹把肘子交給何叔,熟門熟路地走進洋房,直奔三樓。
祝老,名喚祝青泊。
年過六旬,是國內一流的陶瓷工藝大師,擅長陶瓷鑑定和保養。
因名聲在外,早前被國內幾所大學聘爲客座教授,經常要外出辦講座和分享會。
祝家跟蘇家是歷代世交。
蘇家姐妹花基本都是在祝老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此時,祝老爺子正在樓外憑欄處呷茶。
瞧見蘇緹上來,故意虎着臉,“你這丫頭,幾點了,怎麼纔來。”
“這不是有點事耽擱了。”蘇緹笑吟吟地湊上前,“肘子我給何叔了,一會就端上來。”
祝老爺子哼了哼,“這還差不多。”
蘇緹上前挽住老爺子的胳膊,扶着他往廳內折回。
爺倆聊了幾句家常,蘇緹才問道:“祝伯,上次跟您打聽的那套茶器,是不是有消息了?”
提及正事,祝老爺子沒含糊,三言兩語說清了來路。
“那套建盞是耿懷明的遺作,你那朋友倒是有眼光,相中什麼不好,非得相中一套孤品。”
蘇緹心中默默爲蔣忱點了根蠟燭。
聽祝伯的意思,想入手這套孤品,估計沒戲了。
誰知,祝老話鋒一轉,又柳暗花明了。
祝老爺子說:“那套建盞目前在港城一傢俬人博物館,我跟人打聽過,那座博物館是榮家的。港城榮家,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