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昨日說不嫁的時候,可是斬釘截鐵着呢,你若是當真非她不娶,就快些把障礙都掃除了再與她交心的談一談吧,祖母對她可是心肝肉一樣的疼,所以即便是你拿裴家來壓,她老人家也未必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我知道。”
裴子謖人活兩世,什麼場面沒見過。
前世是顧及着自己這朝不保夕的身份所以纔沒敢先邁出那一步,可宮宴上,他仔細瞧着那世子對她也不算體貼,甚至還能從她的妝容下看出無奈和鬱鬱寡歡之時,裴子謖就後悔了。
原想着回去就要做些安排,將人“搶”過來的,可誰知卻死在了那場計劃周全的謀殺中,渾渾噩噩的,自己的魂魄也不知飄蕩了多久。
他親眼見着家中族人四分五裂,見着父親愚忠而亡,見着弟妹皆身不由己的成爲了那場浩劫中的棋子任人擺佈,見着他心中珍視的女子病逝在那院中角落處無人問津,他自是悲憤的。
因而,既然有機會再活一次,這一回,他絕不讓那些噩夢再發生就是!
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陰鷙和狠戾,但很快就被他給壓下去了,再看向那王寬的時候,眼神已經平和了許多。
“走吧,還要給老太太請安呢。”
“對對,你不說我差點忘了。”
裴子謖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的就打趣說道。
“你纔多大年紀就如此容易忘事?我看確實應當換個地方歷練歷練,省得日日待在西京城裏頭,意志都給消磨殆盡了。”
“你還說呢,就是聽了你的話,一大早的父親就去了都水監堵人,什麼結果我不清楚,但看樣子你這次折返回漢州的時候,我估摸着要一道走了。”
二表哥王寬說這話的時候,帶着些欲哭無淚的絕望。
他生在西京,長在西京,這麼多年來,京郊附近倒是去狩獵過,可再遠些的地方卻沒有踏足過了,因此乍然要離開,心中當然會不捨。
“年紀輕輕的多磨練磨練對你也有好處,就別想那麼多了。”
裴子謖拍拍他的肩膀,因爲知道接下來的衛尉寺可是有大事要發生的,早些離開也能讓王寬避一避那禍事,省得被牽連挨一場無妄的板子,也算是他這個做表弟的一點心意了。
說罷,二人就朝着老夫人在的玉華院而去。
另一頭,已經上了馬車的姜時願此刻在去往公主府的路上,老皇帝子嗣不算多,一共有三位皇子,四位公主,但要論說誰最得寵,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與清歡公主相提並論。
因此,她的公主府邸就設在了淳王府旁邊。
這裏曾是老皇帝的潛邸。
自清歡公主出生後就一直在修葺,至她可以單獨出宮立府後,老皇帝又厚賜了不少的封邑,因而在這西京城內,人人都知道公主府富得流油,自然府邸上也多是描金畫彩的磅礴樣子。
下了馬車,那公主府門前候着位慈眉善目的嬤嬤,姜時願見到她時,揚了笑,恭敬的上前就說道。
“沈嬤嬤怎麼來了?”
“公主今日本是想與您單獨相約的,可突然遇着隔壁淳王妃來訪,她身邊還帶着世子妃,公主想着怕您二位見面有些不自在,所以特意讓老奴出來候着,咱們先去隱翠堂坐坐,待那邊的事情結束後,公主自會過來的。”
“原來如此,那勞煩沈嬤嬤前面帶路了。”
“大姑娘請。”
沈嬤嬤乃是清歡公主身邊最信得過之人,自跟着清歡公主出來後,闔府上下皆以她的命令爲尊,因此能得她親自出來相迎的滿西京城都找不出十個,可見姜時願在公主府之受歡迎。
隱翠堂是內院中的一水榭處,這裏三面臨水,綠蔭蔥蔥,端的是公主府裏頭最涼爽的地方,因爲清歡公主知道姜時願聞不了香片,所以早早就讓人放了些瓜果在此地。
涼意中透着些果香,姜時願聞到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就說道。
“公主有心了。”
“那大姑娘稍坐片刻,老奴這就去看看公主那邊的事情結束了沒有?”
“嗯,您忙。”
沈嬤嬤走之前讓人送了姜時願平日愛喝的眉山霧茶過來,那東西最是金貴,一兩千金,也就是公主府纔會有這東西,平素姜時願在其他地方可喝不到。
輕抿一口,味道一如既往的幽香回甘,並無厚重濃郁之感。
看着外頭滿眼青翠欲滴,姜時願的心情也跟着舒緩了不少,倚靠在美人闌旁遠眺這池子中時不時會出現的金鯉,她接過公主府中丫鬟送來的魚食後,就投餵了起來。
一點也沒有因爲淳王妃和世子妃的到來而煩擾。
內府正院中。
那清歡公主斜倚在一如意貴妃榻上,百無聊賴的聽着淳王妃與她又說起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過往事,面上雖然淡淡的,可心裏頭多少是有些厭煩的。
若不是因爲淳王叔乃是父皇的同胞兄弟,兩府又恰爲隔壁,她才懶得招呼面前的二人呢,尤其是那裝得一副恬淡溫婉的姜二姑娘,不對,如今該喚做世子妃了。
手中把玩着一顆猶如清桃般大小的東珠,那光澤瑩潤的好似萬輝爭春一般,而這若是與她那身品月色的緙絲鳳凰梅花長裙相比,則有些不夠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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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子乃是內廷所織,滿繡的梅花鋪滿衣裙邊不說,上面還用各色絲線繡只栩栩如生的鳳凰,自顯懿皇后去世後,這天底下能用鳳凰之人唯面前的清歡公主一人了。
便是太子妃見着都要眼紅三分,更別提是淳王妃和世子妃姜時槿,張口就不住嘴的將清歡公主從頭到尾的誇讚了一番,聽得她愈發的興致淡淡,而後就懶洋洋的說了一句。
“王嬸見諒,我這一大早的就聽你在這兒與我閒話家常,着實有些累了,父皇還召我午後進宮陪他說話呢,要是精神不濟,於御前失了分寸那就不好了。”
原本還笑意盈盈的淳王妃忽而臉上就多了些難堪。
她一個小輩在長輩面前總是派頭做足的樣子讓淳王妃原本就有些嫉妒的心裏又添了幾分不滿,可礙於清歡公主的寵愛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慍怒,繼而端了個還算體統的笑意就說道。
“瞧我,每次與你說話就總是記不住時辰,這個點府裏也該是要事務分派的時候,那就不打擾清歡了,下次王嬸再帶些你愛喫的泥黃糕來看你便是。”
“王嬸不必客氣,公主府裏頭的廚娘手藝也不錯的,這泥黃糕,我想喫還是能喫得上的,就不勞煩世子妃大清早的起來做了,我這一口都沒動,也怪可惜的。”
清歡公主瞥了一眼那食盒中尚未端出來的泥黃糕,臉上的嫌棄十分明顯。
她是喜歡喫東西沒錯,可也分是誰送來的,姜時槿打得什麼念頭,她心知肚明,所以愈發的覺得她惹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