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鳥歸林,山川見月。
交錯的電線與婆娑的枯葉,都隱藏在深深暮色中。
昏迷過去的江晚晴被林燃帶走。
消失在晚霞的盡頭。
此時,顧時徹的車從這條路的另一端衝了過來。
……
顧時徹攥住方向盤的指節泛着白,發瘋似猛踩油門。
暗黑色的邁巴赫橫衝直撞,紅燈還未變,他直接闖了過去。
一時間,交通全亂了。
顧時徹不管,幾乎發了瘋,額間沁出一層層細汗。
路過一個無人的十字路口,那裏好像發生了車禍。
肇事貨車已經逃逸,留下被撞翻的豪車。
汽車的零件灑落滿地,整個車被倒扣過來,引擎蓋開始燃起白煙來。
恍惚間,顧時徹看見那個熟悉的車牌,雙眸一深。
淡漠的黑眸久違泛起一絲驚慌失措。
嚓——
顧時徹一個猛剎車,把車停在旁邊。
他一拳用力砸在後排車窗上,車玻璃碎了一地。
安老太太整個人呈倒掛狀態,身上的安全帶被牢牢卡死,把她困在車內。
其他幾個保鏢被這猛烈撞擊,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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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太太灰眸沒有一絲溫度,看着趕來的顧時徹,艱難吐出一句話。
“救…救我,我的孫兒,快救我……”
顧時徹環顧車內,沒有江晚晴的身影。
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瀕死的她。
“她呢?”
“到這時候…還關心她,我纔是你親奶奶啊!”
安老太太嘴角微微顫抖,心涼得徹底。
“那我老婆呢!她不是我的親人嗎!”
顧時徹聲線微顫,垂在腿側的手握緊拳頭。
安老太太緩緩閉上眼,像是認命一般,灰眸的光一點一點消失。
“看來她還真是…妲己轉世,這種禍水才…該死。”
她臉上血色盡失,全身輕顫。
“她被關在後備箱…不知道活着沒。”
顧時徹去探後備箱,早已空空蕩蕩。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彷彿被一桶冰水,從頭到尾澆個透。
如墜冰窖。
安老太太終於解開被扣緊的安全帶,艱難從車裏爬出來,雙腿卻卡在變形的車門上。
她睜着眼,看着顧時徹發瘋尋找江晚晴的身影。
華麗的唐服染上血,安老太太聲音止不住顫抖。
“她…就這麼重要嗎?連你的…親奶奶也不顧。”
顧時徹碎髮被風掀起,淚抑制不住往下滑落。
“你是我血脈上的親人,你沒有照顧我一天,直到六歲我才見你第一面。”
他蒼白的膚色,宛如頹敗的畫作。
“你是我的親人,但你也是個旁觀者。”
“你眼睜睜看着惡人往死裏虐待我,你一聲不吭,只爲維護顧家的名譽。”
“你瞞了全世界,把真相藏好,把當年知道真相的人全殺了。”
“你是我親人,現在你親手把我最重要的人弄丟了!”
“你還有臉說是我的親人!!!”
顧時徹雙目赤紅,低啞的聲音帶着幾分病態的癡狂。
“如果你真是我的親人,你…你應該考慮我的感受。”
“而不是一味剝奪我。”
安老太太幾根銀絲飄在她的額間,她瞪大眼睛。
乾枯如老樹枝般的手,指着他劇烈發顫,哽咽道。
“你…你都記起來了?那些破事…你都記起來了?”
顧時徹身子踉蹌幾步,氣息低啞。
“我從來沒忘記過…”
他用手捂住雙眸,淚水順着指縫無聲的流下。
“我..是存在顧時徹心中,最大的碎片。”
“擁有全部殘忍記憶的…第五個顧時徹。”
他的半張臉被白煙掩蓋住。
“虐待現場…有加害者,有受害者,還有…旁觀者。”
“你就是那個旁觀者,你選擇默不作聲,做沉默的大多數。”
“你…替加害者隱瞞罪行,甚至縱容加害者。”
此時,被撞壞的車濃煙滾滾,車內部不停發出噼裏啪啦的爆炸聲。
車要爆炸了……
顧時徹脣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
安老太太用手扯着被卡住的腿,終於開始害怕起來。
“我錯了!我錯了孫兒,你救救我吧。”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碰江晚晴了,我不會打擾你了。”
“我把集團的股份全轉給你好不好!我不想死啊!”
她滿頭白髮散開,顯得那麼狼狽不堪。
顧時徹朝後倒退幾步。
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一次,讓我成爲旁觀者吧。”
“聽天由命。”
顧時徹坐回車上,眼眶赤紅。
引擎緩緩啓動,揚長而去。
在他的後視鏡裏,剛纔那輛車發生了爆炸。
燃起滾滾濃煙。
濃烈的火光照亮暮色。
顧時徹單手點開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帝都第一大道299號,這條新修的十字路口。”
“調監控,查是誰帶走了我老婆。”
“不惜一切手段,救她。”
……
【在林燃的神祕別墅內】
江晚晴覺得自己渾身都疼。
周遭有一股很濃烈的消毒水味道。
江晚晴下意識挪動身子,被男人低喝一聲。
“別動,在給你上藥。”
江晚晴躺在柔軟的沙發裏,動也不敢動。
一動,渾身像是被撕裂般疼。
林燃蹲在沙發邊,拿着醫用棉花,一點一點清理她沾着灰的傷口。
她的眼睛哭得發腫。
“宋…宋楚然。”江晚晴別過頭,躲過他上藥的手。
林燃咬着牙,語氣難得溫柔道:“哎呀,剛剛在外面不是跟你說了嗎?”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現在我叫林燃,林燃啦!”
江晚晴痛苦閉上眼,薄脣輕抿。
“你…你還活着?”
林燃沒好氣:“怎麼?看着我活着,突然覺得很失望。”
“我…我只是很好奇,他們都說你一定會死。”
林燃目光變得陰沉:“是嗎?誰說的,顧時徹?”
“不…所有人。”江晚晴皺着眉頭,隱忍身體上的痛。
林燃嘆了一口氣:“那我讓全世界都失望咯,八字硬,死不了。”
江晚晴緩緩轉過頭,微眯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你怎麼活下來的,被擊中心臟,又…又掉進海里。”
林燃笑了笑,開始一顆一顆解開襯衫的鈕釦。
江晚晴一愣,全身開始顫抖。
難道他要……
林燃脫掉襯衫,露出滿身是傷的胸膛。
子彈正中左胸膛,那裏有一道猙獰的疤痕。
林燃的手撫摸着胸膛處的傷痕,笑道。
“很不幸,我的心臟天生長在右邊,右位心。”
江晚晴眉頭跳了跳,臉色蒼白躺在牀上。
“你換了臉,整了容…又綁我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說了,我這是在救你。”
“救…我?”
“嗯,救你。”
林燃頓了頓,看着她瑟縮的樣子,胸口說不出的疼。
“不要在顧時徹身邊了,好不好。”
“我聽說你被他逼成抑鬱症了,還割腕。”
“今天又被他奶奶這樣折磨。”
他蹲在江晚晴身邊,呼吸不自覺放弱。
江晚晴盯着他,眉頭微皺。
“你…是不是也想復仇,你知道我媽媽是陳浠諾了,你也知道…那場火是她放的。”
林燃搖搖頭,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我知道,但我不想復仇。”
“我說了,我放下了。”
“我只是想…把你從那個精神病手中救出來。”
救出來,呵。
一滴淚順着她的眼窩滑落。
林燃擡起腕錶,看着時間流逝。
“嗯…按照對他蒐集情報的速度,你期待的那個人應該要到了吧。”
“三。”
“二。”
“一。”
此時房門從外被人猛烈撞擊。
門外響起那熟悉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