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愈演愈烈。
漆黑的烏雲,在天幕翻滾涌動,仿若天地都要頃刻坍塌。
正值初春時節,帝都接連的三天的連綿大雨,天氣立刻冷得恍若深冬。
從咖啡館出來,鋪天蓋地的寒氣,立刻浩浩蕩蕩朝着季遇荌席捲而去。
對面的金融大廈,此時正在播放一條新聞:裴氏集團的股票全面跌停,旗下多個項目的運轉資金被掏空,出現嚴重的財政赤字,裴氏集團董事長現身法院,緊急申請破產保護……
“季遇荌——!”
裴懷瑾從咖啡館追了出來,一把拽住正撐着傘仰頭看新聞的季遇荌,雙目一片猩紅:“我哥是因爲你才躺在醫院裏,你居然說害怕陸衍景誤會,所以要避嫌?!季遇荌,你的心,未免太狠了!!”
裴懷瑾的表情,憤怒得近乎扭曲,眉眼間,全是猙獰與瘋狂。
季遇荌卻安安靜靜的。
一言不發。
甚至都不屑去看裴懷瑾一眼。
裴懷瑾站在冰冷的雨中,季遇荌融在傘下的陰影裏,兩人無聲僵持。
最終,還是裴懷瑾認了輸。
他的聲音,近乎乞求:“季遇荌,我知道你不愛我哥,至始至終,你愛的人,只有陸衍景一人,但是……請你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拋棄他,你去醫院看看他,哪怕只待一分鐘,讓他緩過來就好。”
“季遇荌,算我求你。”
在季遇荌的印象裏,裴懷瑾是紈絝不羈的。
然而,此刻,他卻爲了裴御城,卑微至了塵埃。
季遇荌都不敢呼吸。
因爲,疼。
肺腑之間,針扎一般,密密麻麻,深入骨髓。
“你看,裴家徹底玩完了。”
季遇荌擡起手,指着對面巨大的LED,面無表情地說,
“股票全面跌停,嚴重的財政赤字,裴家想要再翻身,恐怕比登天還難。裴懷瑾,與其跌進泥濘裏,還不如就讓他死了……”
“你說什麼?!”
裴懷瑾完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眉眼看起來恬靜溫柔的女人,今天說出來的話,會一句比一句狠。
簡直誅心。
還好,今天來的是他,不是他的哥。
季遇荌說:“正如外界傳言的那樣:我追裴御城,僅僅是爲了刺激陸衍景。”
”你也應該清楚,我與陸衍景青梅竹馬,但他一直都很排斥家族聯姻,我想要嫁給他,只能出此下策。”
”當然,你哥這枚棋子,也的確好用,不過交往三個月,陸衍景就繃不住了……”
“哥……哥?!”
季遇荌的脊背,陡然僵住。
稍稍轉過眼眸,便瞧見穿着黑灰色豎條紋病服的裴御城,不知何時立在那裏。
雨,漸漸小了。
但是,天地之間,白色的水霧,厚重地浮在半空。
壓抑又冰冷。
季遇荌直直地盯着那抹影,踏着寒冷的風雨,一步一步走來,下意識拽緊手裏的傘柄。
所有人都說:裴家太子爺,不苟言笑,又冷又狠。
可是,在季遇荌的認知裏,裴御城雖然冷漠,但笑起來的時候,眼底是銀河星海,熠熠生輝,璀璨奪目,然而此刻,他望着她的眼瞳,除了冰冷,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晦暗與沉寂。
“季遇荌。”
他喊她的名字,比摻和在風裏的雨水還要寒冷徹骨,順着季遇荌的每條神經蔓延至她心臟最深處。
季遇荌整個人驀地顫了下。
她有些心慌地垂下眼睛。
然而下一秒,她瘦削的下頜陡然被一隻冰涼的手,重重扼住。
粗魯擡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
裴御城眼底寒意森森:“我只問你一遍:跟我,還是陸衍景?!”
下雨的天氣,光線本來就不好,加之撐着黑傘,更暗沉了,裴御城鬼斧神工般精緻的臉孔,融在陰影裏,冷若冰霜。
之前距離太遠,季遇荌看不真切,這會兒她才瞧清楚:不過五天未見,裴御城不僅瘦了許多,臉色更是憔悴,連嘴脣都呈現出病態的蒼白。
適才,在咖啡館內,裴懷瑾說的,他在醫院裏不喫不喝,甚至連藥都不肯喫。
季遇荌咬着嘴脣,拼了命壓下心口劇烈翻滾的疼痛,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說:“裴御城,舔着臉對我糾纏不休,沒有任何意義,況且,我與陸衍景已經領證了……”
掐着她下頜的手指,力道陡然收緊,季遇荌以爲自己的骨頭,會被裴御城生生捏碎,他卻緩緩鬆開了手指。
當着她的面,漠然的將一條點綴着粉色寶石的發繩從他手腕處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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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小小的發繩,從他修長的指尖滑落,轉而“咚”的一聲,跌入泥水裏。
這發繩,是三個月前,他點頭答應與她交往時,她執意戴在他手上的。
她說:這是宣誓所有權的神器,不準摘下來,尤其是見其他的女孩子。
裴御城一直都很嫌棄,卻是片刻都不離身,甚至睡覺都沒取下來。
然而此刻,他卻親手丟棄了。
季遇荌死死咬着嘴脣。
“季遇荌,如你所願。”
“這輩子,季遇荌,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裴御城最後都不屑再看她一眼,冷漠地轉身,頭也不回……
“季遇荌,我詛咒你和姓陸的都不得好死!!”裴懷瑾惡狠狠地謾罵,隨後追着裴御城而去。
繁華的市中心,人來人往。
但,那一刻,季遇荌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寂靜無聲。
她撐着一把黑色,一動不動地立在街頭,垂着眼簾,靜靜盯着地上的發繩。
起風了。
越吹越大。
季遇荌烏黑的長髮,凌亂飛舞。
她的眼淚,都被吹了出來。
最終,季遇荌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撿起發繩,捲起衣袖,一點又一點,仔仔細細擦乾發繩上的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