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女人似乎哭累了，順手從衣櫃裏拽出一件衣服，胡亂擦眼淚。
煜辰嘴脣動了動，沒出聲。
池煙發泄了一通，情緒平復下來，忽然意識到自己剛說“不幹了”，不由得想扇自己兩下，再一看手中擦眼淚的東西，竟是煜辰平日穿的墨藍真絲睡衣，更覺闖了大禍。
“哭完了？”煜辰冷冷地問。
“嗯。”細如蚊吶的回答。
“可以走了嗎？”
“你，你要趕我走？”池煙頓時慌張起來，“我剛一時衝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你別當真，我剛纔絕對沒有抱怨你的意思，我內心其實很感激你的，爲了感謝你這次幫我找人，還給你準備了禮物來着。”
煜辰：……
“你不說話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出去，我要換褲子！”
池煙：……
她戰戰兢兢在門外等了十來分鐘，煜辰才冷着臉走了出來。
“你要出門？”
他穿着精緻的西裝西褲，頭髮往後梳起，帶了副無框眼鏡，一副斯文敗類呃氣度不凡的樣子。
“嗯。”
“剛出差回來就出去，真辛苦啊，我還想給你做頓好喫的呢。”池煙殷勤又熱情，彷彿剛纔崩潰大哭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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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淚乾得挺快。”
煜辰說完這句話，漆黑的眸子掃過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道：“剛纔推你重了些……不是有意的。”
池煙驚訝地捂着了嘴，這個男人在跟她道歉？
看來她剛纔奔潰的模樣確實嚇着他了，竟然讓這麼冷酷的人說出這麼有溫度的話！
“沒事沒事，我經常哭一哭解解壓，挺有效的，你有機會也可以試試哈。”
說着她從客廳桌上拿起星星罐，遞到他面前，“這段時間，你給我很多幫助。這幾天你不在，我親自用手疊了666個紙星星，表達我的謝意。”
煜辰瞳孔微微震動，“爲什麼要用手疊這麼多星星？”
池煙動情地說：“手疊才能表達真誠，每一顆星星都代表了疊紙人的祝福。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你想想，這麼大一罐如果放在身邊，是多麼大的祝福之源！”
煜辰目光下移，看見她手指的繃帶，眼眸微閃。
池煙知道他誤會了，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疊這種東西是有點費手指，不過你是我老闆，又給我那麼多幫助，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煜辰沉默片刻，轉身進屋，出來時手裏拿着一張卡，遞給她，“這是商場贈送的購物卡，裏面有八萬，你拿去買東西，當剛剛的事，補償你的。”
她怔了一下，心砰砰跳了起來，雙手接過，囈語般說：“八，八萬……”
當晚，池煙興奮得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一下班，她立刻去了卡片上的高檔商場。手捧巨資，在精美華貴的店鋪間穿梭，她目不斜視，直接殺向服務檯。
“請問，這個卡里的錢能取出來嗎？”她氣喘吁吁把卡遞給服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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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看了看，搖頭說：“不好意思女士，這是購物卡，只能消費使用。”
這個商場的東西動則上萬，她腦子進水了纔會在這裏買東西。“那請問，有什麼辦法能兌換成現金？”
服務員掩着嘴小聲說，“你可以打折賣給商場裏的客人，但是儘量不要讓經理髮現。”
於是，那天去商場的客人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女人，時不時靠近身邊，不停低聲問，“要卡嗎？”“打折卡要不要？”
不管怎麼樣，最後，池煙成功以85折的價格把卡賣了出去。
當天晚上，她和半夏沈君視頻時激動得痛哭流涕，“6萬多啊，我相當於白白撿了6萬多啊！就因爲在老闆面前哭了一場，就因爲送了一罐海底撈星星，我祖上積了什麼福啊！沈君，你的辦法真牛叉啊！”
接下來幾天，煜辰來錦繡花城的時間不多，他似乎很忙，可是方圓明明沒發生什麼大事，池煙不免有些納悶。
文雯的身上，卻發生了一件事。
她爸爸病情惡化，說要請假回家陪護，已經好幾天沒來公司了。作爲投資部的代理負責人，池煙決定買些東西去看看她。
投資部年輕人紛紛掏錢集資，這點小錢，對於現在的她而言不在話下，便以“公司會報銷”拒絕了。
按照地址找到文雯家時，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文雯平日看上去沒心沒肺，像個樂呵呵的快樂果，卻住在一片老舊棚戶區裏。
屋子陰暗窄小，除了躺在病牀上的父親，一起住的有母親和離了婚的姐姐，帶着一個五歲的女兒。
文雯看見她眼一紅，“我爸——”
池煙輕輕抱她，問了現在的情況。
文雯爸爸是胃癌，唯一活命的機會是動手術，手術費要二十多萬，他們全家的積蓄加上姐姐離婚時分的錢，還差了很多，最近她一直在朋友和親戚家奔波借錢，可惜仍有七八萬的缺口。
文雯不停抹淚，“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是爸爸，我怎麼這麼沒用，連最後的機會都不能給他。”
“你向公司求助了嗎？”池煙出主意。
“上次爸爸動手術，就是公司承擔了一半的費用……”
池煙看着一屋子女人，老的老，小的小，一個個愁容滿面六神無主，守着家裏躺在牀上面色蠟黃的男人。
她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緩聲道：“是這樣，公司知道你家的情況，讓我帶了七萬塊錢給你，你儘快安排你爸爸動手術。”
“啊！真的？”文雯眼中流露出狂喜。
池煙笑着對她點頭，肯定的語氣說：“對，是真的！”
文雯衝過去抱着自己媽媽和姐姐，又哭又笑，“我就告訴你們我公司很好的！”“看吧，公司又幫了我一次。”“爸爸可以動手術了！”
文雯姐姐紅着眼，牽着小女孩走過來，一大一小對池煙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公司，謝謝領導！”
池煙從文雯家出來時，心裏默默流着淚。
一方面，她對文雯的遭遇感同身受，至少文雯爸爸是幸運的，當年她爸爸連最後一絲活命機會也沒有。
另一方面，她爲那七萬塊錢哀悼。除了那放在手心裏還沒擱熱的六萬多，還有她這段時間省喫儉用存下來的幾千塊。
她只能認命，有些錢，真是來無影去無蹤啊……不過若問她後不後悔？她心中的答案清晰又堅定：
當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