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清遙回花家的時候已經不早了。
她先是去探望了外祖母一眼,這才又回到明月院。
意外的孃親竟然坐在圓桌旁還沒睡,面前還擺着一晚糖水。
範清遙走過去坐下,端起還溫熱的糖水慢慢喝着。
曾經的她並不是聽話懂事的孩子,所以見別人家的孩子喝糖水,她便是也吵着要。
孃親那麼窮,卻還是拿着採了一個月的蘑菇去城裏換了糖。
只是那些糖實在是太少了,爲了能夠讓糖水更甜一些,孃親就偷偷在裏面加一些有甜味的藥材。
現在,就是已經不缺糖了,可是孃親還是習慣繼續往裏面添加甜味的藥材。
這是習慣,早已刻在了骨子裏。
只是那個時候,範清遙喝着這個糖水是苦的。
甜到發苦。
但現在同樣的糖水卻是甜的。
苦中帶甜。
一隻手,輕輕撫摸在了她的頭頂,範清遙擡眼,就是對視上了孃親那雙心疼的眼。
“月牙,孃親聽聞許嬤嬤說,你這個月又是交了不少的月銀給庫房,你還帶着天諭和暮煙一同去鋪子裏忙碌,哦對了,你四舅娘今日也是來過了的,說是暮煙的眼睛現在都是能夠感覺到光了……”
花月憐說着說着,眼淚就是流了下來。
範清遙趕緊擡手去擦拭孃親的面龐,“都是好事兒,孃親應該笑的。”
花月憐點頭,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在這些個好的背後,她的月牙又是付出了怎樣的辛苦和努力?
她的月牙太懂事了。
懂事的讓她這個當孃的不得不心疼啊。
“累嗎?”花月憐輕聲詢問着。
範清遙卻是舉起了面前的糖水,“孃親,這糖水很甜。”
就算是再累,心也是甜的。
這是她選擇的路,別說是累,就是頭破血流她也要一直走下去。
花月憐這一刻都是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了。
明明是想要笑的,可是那眼淚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範清遙忽然就擔憂地嘆了口氣,“孃親莫是不要再哭了,女兒不盼着您傾國傾城,可您怎麼也是不能比外祖母還要更顯慈祥啊。”
花月憐,“……”
這是哪裏是在說她慈祥,分明就是說她老呢。
總算是破涕而笑,花月憐無奈地揉了揉那總是古靈精怪的小腦袋。
範清遙送個口氣,又是哄了孃親半天,這才扶着孃親躺在了牀榻上。
未曾想孃親這邊剛睡着,院子外面便是有亂哄哄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多時,許嬤嬤就是推門走了進來。
原來剛剛是趙家又派人送信兒來了。
自從上次範清遙從花會回來後,趙家便是三天兩頭的派人過來催促着定親。
許嬤嬤都是懵了的,“只聽說娶媳婦兒着急的,還真是沒見過嫁夫婿這麼着急的,不過老夫人說了,趙家也算是個大門大戶,若是那趙家小姐當真能跟大少爺好好過日子,未嘗也不是一件美事。”
範清遙垂着眸,“外祖母同意了?”
許嬤嬤點頭,“同意了的,後兒個大姑奶奶就要親自上門定親了。”
範清遙靜默了半晌又道,“嬤嬤幫我去喚一聲大哥哥,就說陪我出去走走。”
許嬤嬤趕緊笑着應了下來,“小小姐稍等,老奴這就去。”
她只當自家的小小姐這是要去送祝福的。
卻不知範清遙的想法跟她預料的全然相反……
範清遙起身出了明月院,朝着府門口走了去。
趙家的家勢確實無可挑剔,但是趙蒹葭那個人卻並未良人。
花豐寧匆匆跑到府門口,果然就看見範清遙一個人在那裏靜靜地站着呢。
他有些詫異,不過想着既然是清瑤想要出去走,他肯定不能掃興。
只是想到就這麼走着走着,竟是越走越遠了。
花豐寧,“……”
再走下去,怕是要出城了吧。
範清遙忽然就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哥哥,“哥,你真的喜歡趙家小姐嗎?”
花豐寧如遭雷擊,臉都不由自主地紅了。
確定這是一個妹妹該問哥哥的問題?
瞧着自家妹妹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他還是舍掉尷尬地笑了,“城中哪個婚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不喜歡的不重要。”
範清遙卻還是不死心地問,“那如果能選,哥哥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嫂嫂?”
花豐寧瞬間有種二次被雷劈的感覺。
半晌他才又道,“清瑤,我其實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最喜歡的日子就是跟你和姑母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村子裏的人是窮可他們淳樸,沒有門當戶對,那些成親的人大多都是小時的玩伴,就算是成了親也能夠跟兒時那般愉快的相處。”
範清遙明白了,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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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喜歡的是自由,並非束縛。
果然啊,那個趙家大小姐跟哥哥無緣。
花豐寧被笑的脊背一涼,總是有一種被人算計了的感覺。
但是他沒有證據……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黑,花豐寧拉着還在傻笑的妹妹往回走,“回去吧,這個時候只怕人家都是睡下了,別打擾了旁人的休息纔是。”
範清遙用餘光掃了掃身後。
這個時候,可不是人人都能睡得着的。
靜靜矗立在黑夜之中的府邸大門,被人拉開了一道縫隙。
黑着一雙眼圈的孫從彤從裏面走了出來。
望着範清遙和花豐寧離去的背影,氣得肝膽都在一併顫抖着。
好你個範清遙,大半夜帶着你哥出來顯擺也就算了,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在我家府邸轉悠閒聊說笑……
我能睡着纔有鬼了!
尤其是當孫從彤想起在門縫偷窺到花豐寧那張臉,就更生氣了。
自從上次花會,她的名聲頂風都是能臭十里了。
反觀趙蒹葭要定親不說,還跟如此優秀的男子。
憑什麼?
孫從彤都是覺得自己快要被氣到原地爆炸了。
思來想去,她忽然拉緊了身上的披風,朝着前面的那兩個身影悄悄跟了去。
範清遙跟着花豐寧回到了花家。
笑着跟哥哥說了晚安,當哥哥的身影徹底消失,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
轉身再次走出府門,果然見孫從彤在臺階下鬼鬼祟祟。
範清遙站在臺階上笑着道,“孫家小姐好興致呀。”
孫從彤被嚇得原地起跳,好半天才昂起頭道,“範清遙,我們談談。”
範清遙點了點頭,“好啊。”
孫從彤,“……”
看着那沒有一點意外的笑容,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