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抉的話讓宮晟喉嚨一腥,險些又吐出一口血來
他說了這麼多話,處處讓步,可是宮抉卻還是執迷不悟,是的,他眼中永遠只有宮以沫,而沒有江山,沒有權勢
可憐他深感命不久矣卻沒有一個能夠放心託付的人
孽債,這莫非就是孽債麼
宮抉抱着宮以沫,擡頭直視皇帝。
“父皇,江山,有兒臣在,便不會亂可是皇姐,我非要不可”
他終於低下頭來,“兒臣發誓,絕對不會死在皇姐手裏,也會看住她,不讓她再傷人,請父皇將她嫁給我”
宮晟氣得說不出話來
說得好聽,不會死在沫兒手裏,可是他是沫兒的對手麼沫兒方纔連他都要殺一發作起來,怎麼可能不傷害人
風吹動宮抉的發,他背脊依舊筆直,冷漠的,保持着,對宮晟最後一絲尊重。
“父皇洪福齊天,當下應該容太醫診治您,不會有事的”
他的執迷不悟讓宮晟徹底心寒了,他再也沒有爭辯的力氣,虛脫了一般低聲道。
“若朕死了呢”
宮澈沉默。
宮晟氣喘了幾下,又問,“若朕執意要殺了她呢”
宮抉擡頭,冷清而堅定的看着皇帝。
“那就先殺了我吧。”
宮晟終於沒忍住,又吐了一口血
他臉上籠罩着一股死氣,此時此刻,卻忍不住笑了這都是冤孽啊
這都是他當初搶人新婚之妻,滅人國家的血債啊若不是如此,他的兒子怎麼一個個都這樣執迷不悟爲了一個女人,爲了一個他疼了多年的女孩兒,將他守護了一輩子的大煜江山棄之敝履
他無顏面對列祖列宗這一切,都是他造下的孽,帶來的劫數
皇帝吐血不止,可是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說一句,“陛下保重龍體啊”
宮抉看着老父,最終,冷清的面容浮上一絲無奈。
“若宮澈不醒,兒臣願擔下這萬里江山的重擔,請父皇,莫在擔憂了”
宮晟苦笑。
“如何能不擔憂”他彷彿自問,又彷彿在問他。
最後化爲一聲長嘆
“如何,能不擔憂”
宮晟一揮手,身下的轎子便慢慢轉身,彷彿能感覺到皇帝的心情一般,擡轎的人悄聲無息,因爲轎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男人,再也受不住一絲顛簸了。
宮抉一直到皇帝走遠,才緩緩起身,禁軍面面相覷,便聽宮抉冷聲吩咐。
“清理這裏。”
說完,再也不看滿地死屍一眼,抱着宮以沫走了。
一條路有多長
宮抉抱着宮以沫出宮,這一條路,彷彿是他走過的最長的路,他害怕還沒出宮,就聽到皇帝真的命不久矣的噩耗,害怕聽到太子重傷而死,他不得不擔起責任,不得不將皇姐關起來,害怕
他看了懷裏的小人兒一眼。
她是那麼的心軟,若是她醒來,這樣的局面,她該如何面對
一想到皇姐內
疚自責,他就害怕得不行,怕她因爲內疚,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宮抉看了宮以沫染血的小臉,深深嘆息,這條路再長,他也會帶着她走完的。
兩日後,齊王府。
宮以沫醒來,看到自己在齊王府,莫名的鬆了口氣。
她醒來之後有些迷糊,但是下一秒,那猩紅的血,慘叫聲呼嘯着傳入她的腦海,有一瞬間,她以爲自己回到了前世的戰場上
那些是夢
她皺着眉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很乾淨。
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很乾淨。
她輕輕鬆了口氣,可是下一秒,她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常喜慘死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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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喜死了
畫面很清楚清楚地彷彿身臨其境一般
她記得她是怎麼將手指深深插進別人的肉裏,記得她最後是怎樣抽出常喜胸口的箭記得他跪在她面啊,白髮披散,渾身是血的樣子,臨死前他的嘴不停張合,彷彿想說什麼。
公主,那是你父親啊
宮以沫神情突然驚恐起來
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不不是做夢,她是怎麼到齊王府來的她拔出那支箭的阻滯感,那血液飛濺的細節她記得很清楚不是夢
她發瘋了
宮以沫再次看着自己的手,她殺人了殺了幾百人殺了常喜
宮抉端着藥碗進來,發現宮以沫已經醒了,他面上一喜,卻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那裏,心裏,又兀的一沉。
“皇姐”
宮抉的聲音讓宮以沫擡起頭來,她看着宮抉愣愣的,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什麼來。宮抉面不改色,直接坐在她身邊。
“你昏迷兩天了,來,喝了這藥。”
這藥是衆位名醫一起研製的,讓人冷靜的藥,不知道對她有沒有效果。
可宮以沫乖乖的,不鬧也不問,順從的將藥喝完了。
宮抉有些不忍,若是以往,這麼苦的藥汁,她肯定要好一番撒嬌癡纏最後才肯乖乖喝藥,可此時她蒼白的小臉上只有不安和惶恐,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害怕的看着他,似乎他會說出什麼,她不能接受的話一般。
宮抉心疼她,抱着她又躺了會去,將她摟在懷裏,輕聲問道,“餓不餓,我叫人備了粥,和你喜歡的菜餚。”
宮以沫倒在枕頭上,搖搖頭,有些怯怯的抓着他的衣領。
剛想說什麼,卻看到了宮抉眼眶下的青黑,驀然心疼。
他回來這十幾日,光是手上積壓的事宜就夠他累的了,他還要籌備婚禮,還要給她找藥求醫。
這也就罷了,偏偏她又出了問題。
這幾日,爲了她,他只怕一個好覺都沒睡過,不或許他根本就沒睡過,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這樣折騰啊
所以即便她很想知道,她腦海中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差點殺了宮澈,是不是還差點殺了皇帝,是不是真的殺了常喜。
她很想知道,但是此時被宮抉抱着,她手指碰到他合上的雙眼,都變成了另一句話。
“宮抉”她抿了抿脣,“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