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畢看見她，立刻起身走過來埋怨，“等了你一上午了，怎麼回事電話也不接！還好李祕書人好，帶着我們到這裏等，快點快點，我們肚子餓了，先帶我們回家喫飯。”
池煙身子發僵，愣愣立在門口。
之前老畢和她打過幾次電話，問她住的地址，說要帶東西來看看，她三番五次拒絕了，沒想到，他們竟然找到公司裏來了！
“你們怎麼找來的？”池煙緊着嗓子問。
“你住的地方不告訴我們，電話也不接，還好你媽知道你公司名字，找人查了一下才找來的嘛！不是我說你啊池煙，一個人不能忘本啊，誰家沒有幾個窮親戚呢，就算你飛上天，也不能拍拍屁股不認人啊！”
老畢的嗓門很大，引來了一些無事的人倚着門框看熱鬧。
“畢叔，這是辦公地方，你聲音小一點。”池煙壓住心裏的怒火低聲說。
“我的嗓門一向這麼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唉算了算了，我也不想丟你的人，讓你嫌棄。”老畢一臉的難以言說。
旁觀的人開始小聲議論。
“自己爸爸有什麼嫌棄的。”“嫌丟人吧。”“自己住哪都不告訴家人啊，沒想到她是這種人。”
李絳雪在一旁雙手交叉站着，聞言笑了笑，“大叔你放寬心，沒什麼大聲不大聲的，公司是人性化管理，員工的家人也是我們的家人。”
老畢立馬應聲，“還是領導會說話，我們池煙和領導比，真是差遠了。”
畢航不耐煩起身，“我們在這裏等你幾個小時了，肚子都餓扁了，能不能先別說這麼多，先回家喫飯不行嗎？”
池煙沉着臉，心裏又惱又怒，一時沒想好接下來怎麼辦。圍觀的人見她不搭腔，又開始嚼舌根，臉上有明顯的鄙夷之意。
文雯站在人羣裏大聲說，“在這裏說什麼閒話呢，誰家裏沒點事啊！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她邊說邊推攘，人羣倒也慢慢散了，只有李絳雪和幾個總經辦的人一臉嘲弄地看着。
李絳雪嘴角勾笑，問池煙：“要不要我安排司機，送叔叔和你哥先回家？我反正也知道路。”
錦繡花城煜夫人住着，兩個假親家見見面，想必是件很好玩的事。
“好啊好啊，謝謝領導，我們東西多，有人能送送最好了，麻煩領導。”老畢忙說。
“不用。”池煙沉聲說，轉頭看向李絳雪，“多謝李祕書關心。”
“你這孩子，有司機送多好，我們這麼多行李，沒車也不好拿啊！”老畢絮絮叨叨。
池煙深呼一口氣，“畢叔，你們餓了，我先帶你們去外面喫飯，讓人家司機乾等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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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畢和畢航兩人勉勉強強拿起地上的幾件行李，催着要走。
畢航用腳踢了踢一個大袋子，“那個，你媽之前給你弄的，你自己拿。”
三人大包小包穿過辦公區走出去，各部門同事都指指點點，電梯裏更是遭遇衆目圍觀。
池煙將他們父子倆帶到附近一個餐廳，點了幾個菜，老畢嚷嚷着沒酒喫不下，她無奈又去要了一瓶酒。
老畢喝了一杯，又喫口花生米，看池煙臉上難看，說：“你說你，要不是什麼都不跟我們說，電話也不接，我們能找到你公司去嗎？”
“你們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池煙不想和他說沒用的。
老畢又喝了一口，咂咂幾聲，才道：“畢航和領導吵架，被開除了，我們這次來，想讓你男朋友給他找個工作。以後一家人了，能幫忙就幫幫。”
池煙壓住怒火，“我和他談不上一家人，這種事情，他幫不了。”
畢航輕“呸”一聲，“他上次不是很牛叉嗎？連縣委書記都接待他，你問都不問一聲就說不行，還不是嫌我們丟人！”
“找工作有那麼容易嗎？”池煙的火氣壓不住了，厲聲反問：“你有文憑嗎？有學歷嗎？有什麼工作經驗？你以爲隨隨便便開個口工作就能送到你面前？”
“不容易，慢慢找嘛！”老畢打斷她，“畢航這次決心很大，行李都拿來了，找不到就不走了。”
池煙震驚，“不走？那他住哪？”
“你不是有地方嗎？他是你弟弟，就住你那兒不就行了？雖說不是親姐弟，可是畢竟一家人嘛，特殊時期照顧照顧也是應該的！”老畢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池煙感到自己再坐在這對父子倆面前，會抽氣暈過去。她起身，走到餐廳外，中午時分外面烈日炎炎，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眼淚快抑制不住要涌出來。
不自覺掏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直到裏面傳出來聲音，她才意識到自己撥給了誰。
“什麼事？”電話裏傳來煜辰的聲音。
“沒事，我撥錯了……”池煙聲音忽然哽住，喉嚨裏溢出一聲哭腔，“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老畢他們來了，在裏面喫飯，我不知道帶他們去哪……”
她說完沒抑制住，輕輕抽噎起來。
“你現在在哪？”煜辰問。
她抽泣着說了個地址。
“你什麼都不用做，在那等我。”煜辰說完便把電話掛了。
池煙淚眼朦朧看着手機，不知自己怎麼就給煜辰撥了電話，不知怎麼就在電話裏哭了。這幾年在外打拼，遇到比這更離譜更生氣的事情多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變得這麼脆弱，一點小事居然當着別人哭了出來……
她暗暗有些懊悔，又給母親撥通了電話。
池母歡快的聲音傳了過來，“煙煙，怎麼中午給媽打電話啊，我在十字繡……畢航最近出了點事，前兩天老畢說要帶畢航去找你，我和他吵了一架，他們父子倆一氣之下出去旅遊了，我正好樂得清閒。”
“煙煙，老畢他們再打電話找你，你就別接，你好不容易男朋友不錯，工作也順利，別讓他們影響你啊！”
“好的，媽。”
原來母親不知道，池煙的心突然就定了。她如此傷心脆弱，也是以爲自己最深愛最親近的人攪合在裏面，被外人哄騙着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致使她百般無奈又無力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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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
她怕母親受到傷害委曲求全，原來母親也爲了她，在努力改變自己。
烈日炙烤下，她坐在餐廳外的臺階上，突然全身籠罩在一片影子裏，頭頂灼熱的日光被擋住。她擡頭看，煜辰一手插兜，一手舉着傘，鼻子上架着無框眼鏡，正低頭看他。
鏡片反光，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聽見低沉穩定的聲音，穿透夏日午後的沉悶和煩躁，如第一次見面般清透乾淨——
“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