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十九頗不安寧,她留了個心眼,讓富察敏敏偷摸出了門去,都沒走胤祐眼前過。
她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步伐有些紊亂,她低着頭掰着細長的手指,嘴裏也像唸唸有詞在說着什麼。
“孕五月,出六月,防熱毒,可取母體魚鱗安之…”
餘十九懊惱的敲了敲腦袋,有些自責,她自言自語的說着話。
“怎麼當時就不認真聽母神娘娘教導嘛!”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會有生小魚的一天啊!”
她踱步的速度快了些,在這屋子裏圍着圓桌來回打轉。
身後門被推開她都沒有察覺,仍在原地搓着手嘀咕着:“那是不是還得弄點酒啊?不喝酒怎麼弄魚鱗啊?”
說着就要做,她準備去叫錦屏給自己偷兩壺酒來。
可剛一轉身,便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胤祐差點被她撞的趔趄,雙手一展順勢便抱在了餘十九肩膀上。
“精神頭大好了?”
他話音清淡如雲煙,一雙眼也是脈脈含情,夾着些心疼。
餘十九下頜一擡,胡亂的嗯了一聲。
“嗯,本就沒什麼大事兒。你怎麼過來了?”
出事兒後,胤祐還沒仔細的瞧過餘十九,二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估計連半柱香都不到。
按理……
餘十九該嚷着要去殺了那個大師,甚至要殺了七福晉,找陳小璞要個說法之類的…
可她沒有,她彷彿什麼事兒都沒發生,冷靜尋常的有些不像話。
胤祐輕輕的眯了眯眼,抱住餘十九的肩膀不覺用力了些,笑說:“明日要進宮守歲,不能陪你,今日先給你補上,行不行?”
餘十九拉下胤祐的手,在自己手心握了握,垂着眼,低低的笑着,臉頰圈起兩個小酒窩。
“我不在意這些的,七爺你有事忙就去忙你的,該處理的人和事,你緊着忙你的。不用管我。”
她言下之意,竟是要趕人了。
胤祐眉間噙上了一股淡淡的愁霜,他握住餘十九的手,說:“我將那個和尚弄死了,陳氏也禁足了,你還想怎麼處置她你說,都聽你的。”
“福晉與側福晉那頭,我也會罰她們的…眼下你最重要,你別…”
“七爺。”
胤祐的話沒說完,便被餘十九打斷了。
她睫毛輕掃,聲音有些冰冷。
“我,我原本是不想與你繼續說這事兒的,我想着我沒事兒,孩子沒事兒就行了。可是似乎這種事兒發生在你們皇子府邸裏,根本就不能自己說算就能算,是不是?”
屋外的風聲呼號,打的窗扉作響,胤祐一激靈,心頭好不舒服…
門也被吹攏,屋內的光線瞬間黯淡不少。
胤祐淺淺的嘆了聲氣,“十九,是我沒做好。”
男人分明就在她面前,他這麼愛她,這麼關心她,這麼憐惜她。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無不是在表達着對餘十九的深情厚誼,心疼愧疚。
可越是瞭解彼此的人,越容易在這種細微末節上堪破一些玄機。
比如,胤祐的眼裏,那抹不同尋常的內疚越發的厚重。
餘十九莫名有些心慌,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想讓胤祐看見,她轉過身,背對着胤祐,低聲說:“昨日我與你說過,我快生了,你…你怎麼想的?不敢弄的太張揚是不是?”
餘十九在賭,在試探。
他賭胤祐不會放棄這個孩子,不管什麼原因,他不會放棄他們的孩子!
“十九,你還是需要多休息。”胤祐留下這麼句話。
過了良久…
腳步聲輕響,門被打開,又合攏。
餘十九頹然倒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她攀着凳子,好喫力的才重新站了起來。
“錦屏!錦屏!”
被喚的丫頭在院中,端着一碗藥瑟瑟發抖,胤祐站在她面前,一直看着那褐色的湯汁,像是要將它看出朵花來。
“七爺…”錦屏聲音裏難忍哽咽。
胤祐收回目光,偏過了頭去,硬聲道:“去吧。她在叫你。”
“是…”
“錦屏!”
餘十九拉開房門,錦屏端着托盤剛好進來,二人差點撞上。
“格格,您慢些。”
錦屏忙把她扶了過去,“您怎麼了?奴婢不過去給您熬藥的功夫呢。您找奴婢有什麼吩咐?”
“你去看看,去看看敏敏怎麼還不回來!”
餘十九拽住錦屏的手腕,表情慌張,言辭懇求,“你去後院瞧瞧去,敏敏怎麼還沒回來!”
“啊…好。”錦屏心裏也有事兒,淺淺的應了幾聲,便將藥端給了餘十九。
“格格,您先吃藥,然後奴婢再去給您找富察格格。”
說着,錦屏轉過身去,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把那碗藥端到了餘十九面前。
“格格,您…喝藥。”
錦屏的頭垂着很低,雙手甚至在微微的發顫。
從胤祐在屋子裏時,餘十九那種心慌和猜測,在這一刻,卻突然瞭然開豁一般…
餘十九面無表情的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嗤笑一聲兒。
“藥?”
她緩緩伸手,將藥碗端起,“墮胎的藥吧?他果然…生了這心思,容不下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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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格格,這就是您平日服的安胎藥啊!”
錦屏擺着手,一邊驚慌失措的去攔餘十九。
餘十九卻像是整個人突然崩潰了一般,她將藥碗朝桌上重重一放,起身便要跑出門去。
“胤祐!”
她高聲喊着男人的名字,莫名有幾分淒厲。
“格格!”錦屏忙拉扯住餘十九的披風,拼命搖頭勸道:“別再說了!快些進屋來!”
餘十九卻不管不顧,腥紅着眼,朝胤祐離開的方向喊道:“胤祐!你方纔明明就在我面前,你爲何不敢當我面說!你爲何不信我!”
“格格,求您了!”錦屏噗通跪地,磕頭道“求您了別說了,主子爺他…他也有他的難處,他真的一心都是爲了您啊!”
餘十九渾身無力,連連後退幾步,撞到了門檻上。
她雙眼空洞的望着院中場景,一幕一幕,處處都能找尋到曾與胤祐的班班回憶。
二人的花前月下,池邊探青,樹下對弈。
難道當時的情濃時分,都是假的?
胤祐曾與她說‘無論如何,我都信你’,也是假的?
餘十九抹了抹臉上的淚,恢復了平靜。
她獨自回身,進了屋去,將那桌上已經涼掉的藥端起,仰頭一口便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