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裏的花當天晚上就沒了。
來得突然,消失得莫名其妙,連一片散落在地上的花瓣都沒有,以至於第二天慕名來打卡的人在老舊破敗的巷子裏面面懵逼,紛紛斥責爆紅網絡的“玫瑰花巷”是網絡p圖。
池煙雙手插兜在人羣穿過,一臉漠然。
走出巷口,她與寂然站立在樹下的頎長身影遙遙相望,不過兩秒,面無波瀾轉身往地鐵站走。
秋風捲起一地的枯枝敗葉。
她自嘲地想,原來是我個心腸硬的姑娘啊。
計劃了半個月後離開,她開始慢慢收攏手頭的工作,沈君對她去療養院的事不置可否,說那未必是最佳選擇,但她一向嘴硬心軟,工作上還是無條件配合,對於到念喬集團坐班的人也擬定了新的人選。
上午,池煙正和一位念喬一名新入職男員工做諮詢,董辦主任打來電話,說董事長有事找。池煙客氣拒絕,說現在有別的諮詢,不太方便。
董辦主任愕然,董事長都不能優先麼?池煙笑答,不能。
五分鐘後,池煙脣邊尚掛着柔和的笑,正認真傾聽男員工對公司制度的諸多牢騷,一擡頭,煜辰出現門口,眼神冷冽。
“憑什麼上級有一票否決權?方案的選擇應該集思廣益,博採衆長,現在外部市場競爭這麼激烈,念喬集團不在管理制度上推陳出新,遲早被後起之秀拍死在沙灘上!”
池煙閉了下眼,輕聲問:“小武,你剛纔進來沒關外面的玻璃門嗎?”
“沒有嗎?有影響?”小武茫然。
“還是有的。”
小武擰眉轉頭,看見身後站立的人,臉頓時漲紅,結結巴巴說:“我我,你你,她她……”
池煙柔聲,“小武,要不今天到這裏,下次再來。”
小武仍陷在惶亂中,怔愣在原地,罔若未聞。
煜辰走進來,冷睨他,“還不走?我接着排隊?”
小武頓時緩過神來,口中胡亂說着“不用,不用,我這就走”,一溜煙衝出門去,走廊玻璃門傳來重重的閉合聲。
屋子頓時安靜。
煜辰站在辦公桌對面,目光沉沉注視着池煙,周身散發出威壓氣場。
良久,他低低吐了句,“還是會笑啊。”
池煙不欲與他爭執,緩聲說:“我剛拒絕上樓,是因爲正在做諮詢;員工吐槽公司制度,是一件極其正常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最後,你作爲董事長,出現在我這裏,是不是有些欠考慮?”
煜辰直勾勾盯着她,面無表情回答,“有事就來了,沒什麼需要考慮的。”
“什麼事?”
煜辰默了一霎,眸色淡淡。
“道歉。”
池煙擡眸,神情怔忪。
煜辰半垂着頭,目光落在桌上擱着的一截白皙手腕,眉眼間的凌厲慢慢斂了下去。
“我一直知道墨喬對我心存念想,但醫生說她從卑劣環境重回到光明,自我厭棄拒絕治療,我爲了讓她心裏有點期待儘快恢復,某些時候模棱兩可。我做事習慣一切從結果出發,在這件事上也是這樣,你那次指責我,沒有說錯。”
池煙眼神微閃,沒有作聲。
“我在泰國的經歷,現在還無法全部告訴你,那天沒有和你一起去鈺縣看伯母,是因爲忽然查到了一個對頭的下落,我不得不立刻動身去了泰國。”
池煙緩緩點頭,原來是這樣。
“我總想着快點把事情解決,把隱患消除,儘快讓一切恢復原狀,沒想到欲速則不達,這個過程中,卻偏偏讓你承受了那麼多委屈。”
池煙輕聲,“有些事,強求不來。”
煜辰深深看了她一眼,臉上終流露出幾分痛楚,“煙煙,對不起,一切的一切,我現在都處理好了,我們可以重新在一起,你別生我的氣了,不要再說那樣的話,好嗎?”
池煙沉默許久,艱澀開口。
“煜辰,謝謝你今天特意來跟我解釋這麼多,我不生氣了,但是,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煜辰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爲什麼?你不生氣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爲什麼?”
池煙微垂着頭。
“你還不懂嗎,我不是說的氣話,我只是通過這段時間發現,和你在一起,我並不開心。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強求在一起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痛苦,已經經歷過的我儘量不去想,可是不代表那些就不存在。煜辰,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煜辰的眼睛驀地發紅,裏面交織着愕然、痛楚、不解……彷彿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識到池煙說的分手,是真的。
“和我在一起不開心?”他啞聲。
池煙擡眸,“嗯。”
煜辰微微睜大眼,“那你和誰一起開心?元慕飛?所以那個晚上,不是我看錯了?”
池煙心中陡然升起一種無力的倦怠感。
她不知道煜辰口中說的那個晚上指的什麼,突然也不想去弄清楚,反正總歸是如此,他們之間,總是夾雜着誤會、猜忌、解釋、不得已……
也許盤根究底能說清,可是經歷過的痛苦、失望、嗔怪不是假的,那是心臟猛然被揪住的窒息,是臨睡前無法排解的燥鬱,是遇到問題明明想找人訴說卻不得不獨自嚥下的深切無奈,是多次面臨選擇自己總是成爲被放棄一方的極致難過……
算了。
到止爲止吧。
這是那個淚水流盡的晚上,她守在靈前,對母親、自己,還有寶寶,輕輕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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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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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煜辰失魂落魄地從諮詢室出來,進了電梯,身後六層前臺目瞪口呆,全程石化目送,連招呼都忘了打。
他穿過走廊,客廳、書房、健身房,最後到了露臺,望着“紫薇”出了神。
“紫薇”一如既往,昂着頭在籠子裏走來走去,彷彿厭煩人類消失又出現,整日忙忙碌碌,不知所謂。
“她說不開心。”他低喃。
“該怎麼做,她才能開心?”
“她說算了,那我做這些,有什麼意義?”
“沒去泰國就好了……”
不知哪來的冷風,半山涉水而來,途徑城市的這一方露臺,枝葉發出沙沙聲響,碎髮在額前輕輕擺動。
煜辰些許彎曲的背脊又慢慢挺直。
“不可以。”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