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站在街角，看着不遠處的兩人。
早高峯川流不息的人羣中，煜辰站在路邊梧桐樹下，高高的身影，頭微微垂着，專注地看着眼前的人。
池煙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隔了一點距離，亭亭立在他面前，因爲身高差稍仰頭，揚起白皙柔和的下巴，神色平和。
兩人在說着什麼。
沈君本來想先走，池煙說不用，很快就好，讓她等等。
所以，她站在一旁，遠遠看着他們。
明明煜辰比池煙高了那麼多，可兩人相向而立這一幕，他倒像是個在認錯的孩子，沈君甚至覺得他整個人的站姿有些僵硬。
“你做這些沒有必要。”
池煙神情平靜地說。
“無所謂，你早上出來看一眼，覺得開心了一秒，就可以了。”煜辰淡聲。
“我不喜歡自己置於這麼公開的境地，你把那些撤了吧。”
“好。”煜辰回答得很快。
他垂了下眸，嗓音忽有些暗啞，“是氣話吧？”
有汽車駛過，帶起一陣風，池煙沒聽清。
“什麼？”
“你昨天說的，是氣話吧？”黑亮的雙眸直勾勾盯着。
池煙緩緩搖頭。
“不是，煜辰，不是氣話。這段時間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知道的，我不是生氣就胡亂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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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辰的神情瞬間有些破碎，但一眨眼，他又恢復了沉穩淡定，口氣甚至帶了一絲寵溺。
“看來我這次真的惹得你很生氣，沒關係煙煙，你說什麼都沒關係，我會等你慢慢消氣，以後我們還會像以前一樣。”
池煙口氣輕柔，“煜辰，沒有以後了，我已經決定了，你別再來找我，我們好聚好散。”
煜辰驀地僵住，過了幾秒，他輕輕笑了聲，“煙煙，你不懂。”
池煙不知道他說的不懂是什麼意思，等他解釋，他卻又不開口了，只緩緩後退了一步，恢復清冷神色。
“你肯定也不願意我送你了？”
“沈君在等我。”
煜辰默默點頭，轉身上車，匯入車流。
池煙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沈君忙上前扶住她，兩人挽着手，邊說邊走。
“爲什麼突然要分手？”沈君問。
池煙的聲音輕得快被滿街的噪音淹沒，“走不下去了。”
試過了，走不下去了。
那些不得已下細枝末節的痛，如砂礫般融入骨髓，以爲一點點的痛不算什麼，可慢慢發現，太密太不起眼，反而拿它沒辦法，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等意識到時，早已拔不出來了。
“那孩子呢？”
“我自己帶。”池煙輕聲。
“可你的肚子馬上瞞不住了。”
池煙沉默，“君上，我想過了，我可能需要離開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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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芳纖細的手指在濛濛的水霧中揚過，不疾不徐蓋上蓋子，將杯碟托起，轉身走到元慕飛旁邊，輕輕放在他手邊。
“慕飛，趁熱喝吧。”
元慕飛溫聲，“我沒事，胃痛是老毛病了，你不用每天特意煮暖胃茶。”
“這是我好不容易在老中醫那求來的方子，喝了總比不喝好，再說每天順便煮煮也不麻煩。”董芳柔聲細語。
元慕飛無奈地笑，拿起杯子慢慢喝了起來。
“慕飛，芳姐。”
池煙微笑着走進來。
董芳迎上前挽住她，“走，我們先去小餐廳喫飯，皮皮自己在那邊玩，正嚷嚷着乾媽呢。”
池煙笑着說：“我馬上就過去，不過有點事想先給慕飛說說，你們等我一下。”
元慕飛擡眸，“池煙，坐過來。”
董芳瞥了他們一眼，笑着點頭，“好，你們說，我先去看皮皮。”
“找我什麼事？”
元慕飛給她倒了一盞茶，熱氣嫋嫋。
池煙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沉默片刻開口，“慕飛，我想去療養院住一段時間，你方便安排嗎？”
元慕飛凝視她，目光深邃，“什麼時候去？”
“我把手頭的工作完成，大概半個月後。”
“好，我來安排。”
池煙怔然。
她本來以爲他會問很多問題，雖然不想一次次剖析自己的情感內心，但既然是請人幫忙，總歸是要說清楚的，她做好了詳細解釋的準備。
沒曾想他什麼都不問，兩句話就答應了。
她心中頓生暖意，鼻尖一陣酸澀，頂着擺放井井有條的茶海，誠摯地說：
“慕飛，我好像總是在給你說謝謝，每次遇到問題，總是你在幫我解決。我有時候覺得，感謝的話都不足以表達我的內心，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纔好。”
氣氛有些莫名安靜。
池煙擡頭，忽然撞進一雙炙熱的眼睛，夾雜着繾綣的悸動。
“如果你願意，你知道的。”
他澀然開口，“那天晚上在我家說的那些話，一直沒有變。”
池煙的心猛烈跳動了一下。
那天晚上……她其實有些不太記得了，當時她整個人迷迷糊糊，又一心想着快點去找煜辰。
只記得他說喜歡……
她拒絕了。
在她意識裏，這些事早已過去，煙消雲散，可此刻，元慕飛忽如起來的展露內心，說一直沒變。
她有些惶然無措。
“慕飛——”
他垂下眸，遮住了眼底情緒，再擡眼看來，又是和煦淡定的謙謙君子模樣。
“我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話，讓你有些困擾。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放棄了煜辰，或者後面，對我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
池煙從元慕飛公司出來的時候，仍然有些發懵。
她突然想起，沈君曾經說她在感情的事上毫無敏銳度，她當時還不服反駁，說自己怎麼都比沈君一個獨身主義者要強。
現在看來，沈君說的是對的。
她一直認爲，元慕飛對她或許是有過喜歡的，但也僅僅是比好感多一點的喜歡，拒絕過後，便退回了原地。他幫助自己，一方面是因爲他們曾經的過往，另一方面是因爲元慕飛是個念舊情的人，就像他對董芳一樣。
可是，她現在懷着孕，他卻說，他在等她……
他的感情有如此深嗎？
……
元慕飛直立窗前，俯瞰樓下小小的人影。
還是有些心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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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該是這個時候，不該以這種方式。
在她說着感激無以爲報的話時，他卻向她展露真心，聽起來，似乎有點挾恩圖報的嫌疑。
可是他忍不住了。
好不容易，她那麼堅定地說要放棄別人，他怕她又躊躇退縮，他得讓她知道，有他在，一切都毋需顧慮。
更多的，是他隱祕而渴望的內心。
那幾天，他完完全全將她摟在懷中，聞過她發間的氣息，包裹住她冰涼無依的手，雖然像個小偷般陰暗，卻讓他竊竊歡喜。
嘗試過，真的，就不捨得放開了。
身後，董芳輕輕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