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辰，怎麼了？”
身後，墨九一身綠色軍裝，長筒皮靴，在一羣當地警察裝扮的人中，擡頭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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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辰看着身後空寂的山谷，蹙了蹙眉，收回視線，“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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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厲的眼風又掃向警察當中的一個人，他用泰語問：“警長，確定佈置妥當了？”
警長點頭，“放心，昨晚一得到消息，我就派了人上山，按照你交代的，先圍不抓。”
昨天，被抓的左擎手下終於耐不住嚴刑逼問，交代了左擎藏身地點。煜辰立刻以北邦武裝的身份，通知了本地警方，先行圍控，他和墨九第一時間動身飛來泰國，直奔因他農山來。
他不得不親自來。
他讓警方圍而不抓，是因爲他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是左擎的對手，
沒有誰比他更瞭解左擎。
所有人只知左擎的陰狠毒辣，只有煜辰知道，他暴虐的外表下，實際是縝密善謀的心。
當年，煜辰爲他以身擋刀，又假裝不察通過他多重考驗，才獲得他的信任。那種一步踏錯萬劫不復的日子，時隔多年，一旦回想，仍讓他不寒而慄。
左擎是雄獅和毒蛇的結合體，他在陰暗中蟄伏，給他一點空間，他就會迅速壯大，死死咬住。
他絕不能讓他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否則後患無窮。
所以，明明答應了池煙，卻食言了。
一想到池煙，他的心驟然縮緊，有種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
他甩了甩頭，迅速恢復了冷靜沉着，長靴邁開，大步朝前走去。
這個時候不能分心。
煙煙，等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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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芳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東西，慢慢從水中浮出，一點點清晰了起來。
她和元慕飛在鈺縣陪了池煙五天。
元慕飛處理了池母身後事的一切事宜，他耐心細緻地和醫院、社區、殯儀館各方溝通，花錢出力，事無鉅細。
更多的時候，他默默陪着迅速消瘦下去的池煙，心疼，憐惜，戰戰兢兢的觸碰，甚至，幾不可察的竊竊歡喜。
他並不刻意在董芳面前避諱。
董芳覺得自己可憐，又覺得他更可憐。
這些天，池煙整個人處於一種失語的狀態，身邊摟着她的人，是元慕飛還是董芳，她完全不察覺，只是一言不發地呆着，破碎、空洞、寂靜。
董芳忍不住觀察她。
她們明明很像，爲什麼元慕飛卻那麼愛她？
池煙比她白一點，是那種細膩無暇的白，鼻尖小巧而粉嫩，不說話的時候，嘴脣微微嘟起。她看着人的時候，認真又專注，讓人不知覺墜入一片浩渺的眼波中，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脣角也彎彎的，五官靈動又自然，看一眼，就很難移開視線。
一般有些姿色的女人，總會極力去展現自己的優勢，董芳自己也是如此。
池煙很美，偏偏美而不自知。
她以芸芸衆生中最普通尋常的自我認知面對世界，從不刻意展現，毫不期待特殊，高興時真心歡喜，難過時向內索求，不經意間的智慧讓她不燥、平和、坦然。
董芳無比深刻地理解元慕飛，他這樣的人，內心欣賞和渴求的，當然是池煙這種女人。
可是，她已經完全放不下也離不開這個男人了，心中的妄念一旦滋生，就如藤蔓般四處蔓延。
該怎麼辦呢？
池煙在第四天，迷茫的意識一點點恢復。
她身體虛弱，情緒透支太多，時時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不過與前幾天整日毫無抗拒地被圈在元慕飛懷中相比，現在，她慢慢倒向董芳更多一些。
元慕飛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失落。
有些東西，從沒有過還好，一旦嘗試，就會上癮。
臨回晏城的晚上，池煙拿出了一張卡，遞給元慕飛。
“慕飛。”池煙低垂着眉眼，嗓音嘶啞，“我知道你不缺錢，可是我媽喪事的花費，沒理由讓你來出，你收下好不好，不然我心裏難受，更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和芳姐。”
元慕飛靜靜地看着她的手，很想如前幾日一般，牢牢鎖在自己的手心，可是現在，他知道不能了，她又要推開自己了。
“好，我收下。”
池煙又轉頭對董芳說，“芳姐，我沒有親人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姐姐，皮皮就是我最親的乾兒子，你們母子倆任何事，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盡全力去做。”
董芳聽得出她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當下紅了眼眶，輕輕抱住她，“好，我太高興有你這樣一個妹妹了，我們都要堅強。”
池煙眼中含淚，聲音微哽，“我一定會堅強，以後即使一個人，我也會好好把孩子生出來，好好把他帶大，像你一樣。”
元慕飛眼眸跳動了一下，沒作聲。
董芳看了元慕飛一眼，訝異地問池煙：“你一個人？煜辰呢？”
池煙轉身，抽了張紙巾擦眼睛，隨後神情平靜地說：“我不打算告訴他了。”
屋內其他兩人微微震驚。
董芳遲疑，“池煙，其實這幾天我一直想問，你出了這麼大的事，爲什麼沒看見煜辰？”
池煙淡聲，“他忙別的事去了。”
“所以你是生他的氣是嗎？”
池煙沉默片刻，慢慢開口，像是對屋內的另兩個人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我只是想明白了，我和煜辰，註定是走不到一起的。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命運偶爾的差錯，將他和我栓到了一起。曾經我以爲，有愛就行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考驗，都會過去。”
“原來不是的。不同世界的人如果要強行融合在一起，總會有痛苦，會有不得已，會這樣那樣的問題會出現。經歷了死亡，我發現，人的生命實在太短暫了。”
“我不想在白駒過隙的生命裏，再給自己和孩子，任何面對痛苦的可能。”
“分開會有陣痛期，好在，我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很短，我想，會很快過去的。”
元慕飛沉沉地注視着她。
“池煙，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的嗓音裏，有幾不可聞的顫抖。
池煙“嗯”了一聲。
“想清楚了。我人生裏有兩次如此清醒的時刻，第一次，是我大學選擇心理學專業。第二次，就是現在。”
……
清朗夜空，明月灑下一窗的銀白。
柔和，靜謐，經年不變。
寶寶，我不要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