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辰微微睜大了眼睛，神情有一瞬間的僵滯。
屋內其他人也都愣住。
房間安靜極了，彷彿能聽見針管裏藥水滴下的聲音。
池煙感到一種莫名的爽快。
嗯，不忍了。
她冷冷移開視線，看向牀上柔弱又善良的仙女，似笑非笑開口。
“莫小姐一醒來就爲我說話，想來是個怕冤枉人的，那生日宴發病的事，怎麼還有人把罪名記在我頭上？那天就我們兩人，我有沒有說什麼做什麼刺激你，這麼久了，墨小姐就沒解釋一兩句麼？”
墨喬怔怔看了她兩秒，淺嘆了一聲。
“你還是太在意陳老師說的話，煜辰已經把她趕走，我們誰也沒把她說的當真啊，池煙，真的，沒人怪你，你沒必要過於計較……唉，算了，我也有點累，實在不想再說話，你們都出去吧。”
“墨小姐現在確實要好好休息，建議大家都出去，有什麼話以後再說。”醫生附和着開口。
池煙似乎沒聽見醫生的話，兀自點頭。
“嗯，我有時候就是挺小氣的，作爲心理師，我喜歡心裏有濁氣現場吐出來，絕不回去糾結內耗。所以，有問題我必須要當面說清楚。”
墨九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他的視線在三人臉上依次掃過，嘴脣動了動，選擇了閉嘴。
煜辰的瞳孔隱隱跳動，壓着嗓音，“那你現在說完了嗎？”
“沒有。”池煙回答。
墨喬右手扶着額頭，似乎有些難受，但還是支撐着柔聲說，“沒事的煜辰，看來池小姐有些鑽牛角尖了，她實在要說，就讓她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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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煙抿嘴，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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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山水湖的洗手間裏，我真的有撞到你麼？”
墨喬似乎控制不住了，神情生氣又難過，扶在額邊的手輕輕顫抖。
“池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想說，我故意扭傷了腳，又故意喝下那杯芒果汁，把自己弄得受傷又生病，只爲了冤枉你？”
“池煙，你過分了。”
煜辰在旁邊，一字一句說。
墨九一臉的犯難，“池煙，這件事你真的想多了。姐，你也別生氣，池煙可能被那個女人給激着了，她不是那個意思。”
“對。”
池煙輕聲回答。
墨喬眼眸霎時溢滿淚水，胸膛起伏，彷彿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激動地說：“我爲什麼這麼做？把自己弄得這麼慘，就爲了冤枉你，再去爲你說話？我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
她忽然呼吸急促，雙手捂着胸口，似乎馬上要暈過去。
醫生忙上前，一把掐住她人中，不停說：“深呼吸，深呼吸。”
墨九也疾步上前去幫忙。
煜辰忍無可忍，伸手一把捏住池煙的手臂往外拉。
“跟我出去！”
男女的力量差異實在不是一個量級，池煙被這股強勁的力道拽得往前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煜辰渾身散發着怒意，不管不顧，直直拉着往門外走。
轉出門口時，池煙往後看了一眼。
墨喬躺在牀上，對她笑了一下。
笑得輕慢，挑釁，居高臨下。
……
“放開我！”
池煙被煜辰拖到走廊外，雙手不停掙扎，費力將自己掙脫出來。
手腕被捏出了一圈紅印，在走廊射燈的照射下，異常醒目。
“你鬧夠了嗎！”
煜辰壓抑着怒意的嗓音低低響起。
“我哪裏鬧了？我不是一直在心平氣和的陳述事實嗎？難道不是墨喬裝病又裝暈，到底是誰在鬧？”
池煙紅着眼問他。
煜辰看見她紅了眼睛，微微怔愣，下意識要伸手過來。
池煙避開。
煜辰的手凝在空中，眼神閃過一抹痛色，夾雜着未消的怒意，他語氣充滿了質問和憤然：
“你爲什麼非要針對墨喬？我說了，我很快就會解決這一切，你爲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就算你真的討厭她，忍一忍不行嗎？她現在這個模樣，你就滿意了？”
池煙的心突突跳，只覺一股憤怒從身體內蓬髮，直衝大腦，馬上要炸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刺耳，刻薄，難聽得要命。
“我滿意？她這個樣子是我造成的嗎？你瞎了嗎，現在不是我針對墨喬，是她針對我！對，我就是討厭她，討厭她笑裏藏刀，討厭她投懷送抱，我爲什麼要忍？就因爲她是你的仙女，我也要把她捧得高高在上？我就那麼不堪，一邊受她寬容大量的情默默愧疚自責，一邊看着你們上演柔情蜜意失而復得的好戲？你是我什麼人？我爲什麼要聽你的！憑什麼要跟着你受這些！”
這一番話彷彿耗盡了她身體裏的全部力氣，她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將身體靠在牆上，勉力支撐着自己。
煜辰站在走廊的另一邊，直直看着她，眼睛裏閃動着兩簇跳動的火苗，脖子上的青筋抖抖立起來，臉上有陌生的陰霾和戾色。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咬着牙開口，“我不是你什麼人，我沒有資格讓你聽我的。那你主動跟我說讓我以照顧墨喬爲重，又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爲了不讓我纏着你，有更多時間去和元慕飛季少藍半推半就，或是再和別的什麼男人——”
“啪！”
池煙不知道自己怎麼揮出的那一掌。
她知道自己一定用了十足的力氣，因爲煜辰的臉被打到微微側了過去，額頭上的頭髮有幾縷垂落了下來，擋住了他好看的眉眼和輕輕顫抖的睫毛。
不遠處的房間門口，墨九和醫生正好走出來，看見眼前一幕，兩人目瞪口呆，像木頭人一樣凝在原地，
而另一邊，剛纔被趕走的女營養師偷偷跑了回來，蘭管家和兩個傭人看見攝像頭來攔她，他們正從電梯出來，也瞠目結舌地愣在那裏。
時間彷彿停滯，沒有人動一下。
池煙全身冰冷，腦中一片空白，微麻的手掌垂在腿邊，抑制不住地顫抖。
……
手忽然被另一隻手握住。
“對不起。”
煜辰垂着眸，輕聲開口。
或許是太過安靜，這句話明明輕極了，卻似重重砸在走廊裏每一個人的耳膜上，引起一陣嗡鳴。
池煙垂着頭，淚水不知何時早在臉上流淌。
“煙煙，我不該說那種話，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對不起煙煙，你餓不餓，我帶你去喫飯好不好？”
煜辰擡頭，黑亮雙眸一瞬不瞬看着她。
他輕聲細語，平和淡然，彷彿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言語中甚至帶着一絲企求。
走廊兩端的人，一個個震驚得無與倫比，傭人和醫生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女營養師驚得長大了嘴，她本來忿忿不平覺得自己委屈想回來討個說法，現在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剛剛犯了多麼愚蠢的錯誤！
墨九和蘭管家也如石化般。
他們雖然心裏有數，可仍震驚得難以復加，甚至比不相干的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他人只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個首富。
只有他們才知道，真正的煜辰是什麼樣的狠人。
可是，就在眼前，他被打了一巴掌，卻在卑微地道歉！
……
池煙輕輕抽回自己的手。
“煜辰，我累了，我們這段時間還是，先別見面了。”
她說得很輕，卻很堅定。
煜辰眼神跳躍，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他直愣愣看着她，眸光不解又破碎。
池煙忍住胸口針扎的痛意，轉身朝電梯走。
電梯前的幾人自發讓開，女營養師更是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牆上。
池煙默默走進電梯，按下按鈕，電梯門關閉時，聽見墨九在下命令。
“今天的事誰也不準議論一句，否則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