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漫天繁星璀璨,月卻被雲遮掩了一半,落下清暉透過滿牆的柳枝綠芽,斑斑錯錯的灑下光點。
男人站在池邊,捻着餌料投食。
最貪喫的還是紅英奴,不夠它也似乎老了,有些不願意動彈了,都是一口吃了個飽,又鑽回了水裏去了。
胤祐看它遊走了,本就寡淡的神色,變的更冷清了兩分。
仔細辨之,還能瞧出些許遺憾之意。
忽而身上添了些溫度,一件月白色的披風罩在了他身上。
“雖是夏日,可晚間風也涼人,主子爺要愛惜身體纔是。”
“嗯。”
胤祐順勢將披風結釦繫好,也沒回頭,只淡淡說了句:“這段日子,府裏諸多事情,都辛苦你操勞了。”
身後女子笑的溫和,又施施然的行了個禮。
“主子爺客氣了,能爲您分憂,是妾身的分內事兒。”
胤祐邁步走動,又繞着池邊的那顆柳樹漫步走着。
富察敏敏便也跟上。
“妾身再忙,也就是府裏一些瑣碎,操不了幾分心,也累不着,倒是側福晉與大阿哥,這些日子都很擔心您,見您回來了,今晚側福晉才能睡個好覺呢。”
胤祐點點頭,表示自己都知道。
“弘曙近來也像長大了許多,沉穩了不少,總不像之前那麼莽撞,凡事都火急火燎的。”
富察敏敏噗嗤一笑“到底就是個十歲的孩子,主子爺也不必過於苛責大阿哥,太過嚴厲反而不好。”
“太過嚴厲反而不好……”
胤祐喃喃着重複着富察敏敏的話,富察敏敏也愣住了。
卻見胤祐微微仰頭,望着那隨風擺動的柳樹,兀自輕笑出了聲。“她…她以前也這麼與我說過。”
聞言,富察敏敏神色也變的有些不自在,她默默的垂着眼,輕輕捏着絹子,不再做聲了。
可胤祐卻回頭,帶着淺淡如絲的笑意問:“她是個會教養孩子的,會做一個很好的額娘。”
富察敏敏偏過頭,飛快的抹了把淚。
她原本早已平靜的心卻因爲胤祐的三言兩語又變的有些狂躁了起來。
若不是那些害人的,十九和孩子,和胤祐,他們此時該是多好的一家人啊…
富察敏敏吸了口氣,回頭看向胤祐,胤祐一點點的扔着碟子裏還剩的魚餌,可那池子裏的魚兒們都似喫飽了,懶洋洋的,竟連遊動幾下,逗逗主子開心也不願意了。
這兩年,胤祐對外表現的十分平常,寵妾病逝,孩子也沒保住的消息,在京城裏掀起了幾天的談資,逐漸也就被人淡忘了。加之胤祐這幾年作風穩健,步步高昇,別人不敢辦的案,他辦。
別人不敢得罪的人,他敢。
常有人說,七爺變了,他不再藏匿鋒芒,轉而有些雷厲風行的意思了。
可總是夜深人靜時,富察敏敏還是能很清楚的看見胤祐的脆弱,他的痛苦,他的不甘。
富察敏敏並不後悔當初幫着餘十九將孩子生下來,也不後悔幫着勸胤祐讓她走,可她也不甘!
她幫不了餘十九太多,也無力阻攔當初胤祐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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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真誠的希望餘十九走了之後就不要再回來了,至少,她會自在很多,會快樂很多。
“敏敏…”.七
胤祐喚了她一聲,將富察敏敏的思緒喊了回來。
“爺您吩咐。”
他慢慢走回到富察敏敏身邊,話語裏帶着些苦澀的笑意。
“爺有時候,也挺想她們的。不知道孩子如今多高了,是不是生的和她額娘一樣好看,性格好不好,會不會…會不會問起他阿瑪?”
富察敏敏行了個禮,低聲勸道:“她們一切都好,主子爺也不該再念着她們了。”
胤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爺知道不該再提起她們。總歸是爺對不起她們…”
富察敏敏又說:“早知爺如此放不下,妾身當初就是死,也不會告訴您小阿哥還活着的事兒。省的見您日日憂心。”
胤祐苦笑一聲,輕輕拍了拍富察敏敏的肩膀。
好一會兒,才沉聲道:“爺知道的,謝謝你。”
“您當初答應過我,不會再去找她們,放她們走,是對她們好,也是對您自己好,對七爺府好。”
富察敏敏說到此處,還是有些難忍的怨氣,雖然那怨氣中,也有無奈。
“您自己當初做的決定,纔有了現今這局面。知道人都好好的,您安心就行了。”
聞言,胤祐仰頭,重重的吸了口氣,又緩緩吶出。
他閉着眼,道:“是,爺知道的。”
卻在此時,管家吳德急匆匆的跑過來,跪地請禮道:“七爺,外頭有人送了封信來,送了就走了。”
胤祐伸手接過。
“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吳德一溜煙跑的沒影了。
胤祐慢條斯理的將信拆開,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在掃到那信上的內容後當即就變了神色。
他惱怒的將信紙攥緊,皺着眉,久久不發一語。
富察敏敏見狀,不無擔心的問道:“爺,怎麼了?”
胤祐擡手將信件遞給了她。
富察敏敏接過,看了之後亦是神色大驚。
“十九!”
她心跳如雷,恐慌道:“九爺…九爺怎麼會找到十九?”
她抖着手,那信紙上內容不過短短几行字。
‘問七哥安好,此次隨君父巡遊南山,意外瞧見一個農戶女,樣貌與十九十分相似,待弟弟到了京城,再與七哥把酒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