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後,康熙留了一衆兒子及三兩朝臣到了南書房。
皇子們進去了,卻留了那幾名大臣在門外等候。
其中有刑部左侍郎張廷玉,吏部員外郎田文鏡。
這兩人守在門外,面上沒什麼表情,那些太監也低着頭各自做活兒,膽大些的悄悄看了這二位一眼,意圖從他們臉上看出了些什麼苗頭來。
“奇了怪了,阿哥們在裏頭坐着議事兒,倒是將這二位喊在門口候着,得是有什麼大事?”
“噓,要死了你,這也敢瞎猜!”
杵着掃帚的小太監碰了碰身邊的小夥伴,朝另一個方向遞了個臉色,“喏,瞧,那兩位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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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望過去,來者是個乾瘦老頭兒,身形佝僂,官服罩在身上都顯得有些寬鬆。
“張大學士請慢行。”
身後有人將他喊住,他回頭,熾烈的陽光照着他眯了眯眼,似乎好一會兒纔將來人看清楚。
吏部尚書李光地。
“李尚書。”
張英聲音渾厚,“聖上也將你傳過來了?”
後者低低嗯了一聲,又朝南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見了張廷玉與田文鏡,心裏有了些瞭然,低聲與老人說道:“大學士也該保重身體,瞧着又多了好些白頭髮。”
“比不得李尚書年輕喲。吏部如今有七爺在,你也算輕鬆了不少。”張英笑笑。
其實要說年輕,李光地也不年輕了,張英不過比他大上四歲,可外貌看起來的確要蒼老不上。
李光地笑說:“我也老了,比不得那些年輕人。”
他朝臺階上面仰頭,張廷玉和田文鏡也正好瞧了過來,四個人目光有一瞬的交錯,又立刻錯開了。
待走近後,張廷玉前來扶了張英一把,“父親,您站進來一些,外邊當曬。”
“嗯,不打緊。”
張英順着朝裏站了些,田文鏡也作揖,請了個禮。“張老學士。”
“田大人多禮了。”
四人打着官腔,又彼此悄然端詳,已然是各人心裏都有了計算。
然而大門還是緊閉着,這大太陽底下也不知要站上多久。
此時,吱呀一聲,門推開來。
梁九功手邊兒掛着拂塵,微微低着身子,道:“幾位大人,皇上請你們咋偏殿稍作歇息,裏頭正與阿哥們議事呢。”
幾人點點頭,便隨着梁九功一道進了偏殿。
華慶殿其實是座小茶室,皇帝傳召時,得了恩准便能小坐歇息,也算是君恩了。
四人落了座,奉茶的宮女卻上了五盞茶。
張廷玉問了一嘴:“還有哪位大人未到嗎?”
梁九功笑笑,答道:“張大人稍等便是。”
張英看了張廷玉一眼,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問。
可沒想到,第五人沒等來,倒先聽到了隔壁房內傳來的帝王震怒。
“夥同市場地痞無賴官商,肆意捶撻兄弟,攔截貿易,強搶民女入侍,縱容手下宮人欺凌別宮,如此種種還不夠爲,甚至還趁着朕弓巡在外,擅取使臣進貢給朕的寶物!”
“胤礽,你有何話可說!”
那方廂內,太子胤礽跪在正中,臉色鐵青,嘴脣顫抖着半天說不出話。
一衆皇子忙起身拱手道:“皇阿瑪息怒,保重龍體要緊。”
在右邊的胤祐輕輕擡眼,與胤禟的眼神有須臾對視。
康熙擡手,讓他們坐下,又從御案上抽出兩封黑藍色的摺子,道:“你們自幼便在無逸齋讀書學習,朕教導你們,你們的老師也教導你們,首習要敬天地,尊君上,亦要懂得尊敬師長,可胤礽做爲皇太子,不領朕的教誨,反而對他的幾位老師肆意踐踏,極不尊重。”
康熙將那摺子遞給魏珠,魏珠會意,接了過來便邁步下來,交由胤禔往下傳看。
胤礽氣的要咬碎了牙。
不知是誰攢了這麼大的手筆,叫老爺子發了這麼大脾氣不說,還叫諸兄弟傳閱,這不是在當衆打他的臉嗎!
胤禔看過後,又往下遞,拱手道:“皇阿瑪,這些參奏太子之事,可都是有確鑿證據的?”
“是啊,皇阿瑪,若是冤枉了太子,那可不太好啊。”
誠郡王胤祉看過了又往下遞給了胤禛。
這二人平時不對付,這會兒倒一唱一和的,看似爲胤礽辨清白,實際無不是在捅刀子,巴不得老爺子將太子罪狀數落清楚些!
等摺子傳到了胤祐手裏,胤祐起身,語氣平淡。
“皇阿瑪,這摺子上說,四月初時,太子因書墨未乾而遷怒,讓侍學的宮人跪至昏死,怕是有些誇大了。四月初不冷不熱的,得跪多久,才能叫人昏死過去啊?”
胤祐跪地,“請皇阿瑪明察,莫要冤枉了太子哥哥。”
胤礽回頭,側目狠狠的瞪着胤祐,那眼神很不得將他生撕了。
“是啊,皇阿瑪,罰個宮人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又有先生在一旁,若不是那些宮人犯了大錯,太子不至於如此。”
胤禟補了一刀。
“哼。”
康熙冷哼一聲,“那若是,這混賬連他老師也一道罰了呢!”
華慶殿內,有人姍姍來遲。
“王掞大人。茶已給您備好了…”梁九功看人到齊了,便告了退。
王掞一看屋內衆人,再聽隔壁動靜,當時便懂了。
屋子裏五個人,他,李光地,張英都是太子的老師。
皇帝這是要…做何?
王掞心起波瀾,隱隱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