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煜辰離開後，有十多天沒有再出現。
池煙在孤獨的日復一日中，腦海不斷回想他當時的模樣。
冰冷中夾雜着憤怒和失望，他說恨她，可那帶着恨意的眸子裏還隱隱透着害怕再度失去的慌張。
明明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和主導地位，可他站在蒼白的月光下，池煙覺得，他快碎掉了。
她甚至想要抱一抱他。
她沒想到，他對她曾經的愛意和不甘，不僅沒有隨着時間和距離逐漸消失，反而轉化成了怒和恨。
池煙難過極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剛重逢時，以爲他都放下了，以爲他和墨喬終究是歷盡千帆終於走到了一起，她是爲他高興的。
畢竟，墨喬對他而言的意義太複雜。白月光、舊日戀人、救命恩人、兄弟託孤，這裏面無論哪一個標籤，他們都沒有理由不破鏡重圓。
可煜辰來找她的第一個夜裏，那些細枝末節的感受和幾乎承受不住的慾望，她莫名就知道了，他並沒有和墨喬在一起。
池煙悵然又難過。
爲自己難過，也爲他難過。
愛恨交雜，理不清，又擺脫不了。
可她無比清醒地知道，他現在對她的禁錮，只是一劑短暫的麻醉藥，沉淪下去，存留的幾分不甘的愛，會被怨懟和仇恨完全取代，兩人終將面目全非。
……
煜辰再一次出現，是和宓思一起。
他們在對面那個偌大的書房裏談話。
煜辰知道她能看見，並沒有避諱，畢竟隔了那麼遠，她聽不見什麼。
池煙第一眼並沒有認出來站在書桌對面的女人是宓思。
印象中，她美豔、張揚，像一朵開得正烈的紅玫瑰，然而眼前的女人，穿着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衣，頭髮乾枯毛躁，膚色又黃又黑，臉上有很多曬斑，未施粉黛。
她看着戴着眼鏡，神情淡漠地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煜辰，有些緊張，有些瑟縮，但仍堅持目光相視。
宓思先開口，“煜辰，謝謝你對山裏的資助，我代表大傢伙對你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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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池煙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卻能看見。
脣語課，是德龍學院基礎課程之一。
煜辰沒什麼表情，薄脣動了動，池煙幾乎能聽見他語調的冰冷，“那是墨九的錢，不是我的，你應該感謝的是墨九。”
宓思臉上閃過一絲痛意，“畢竟是你捐贈的，我還是要感謝你。”
煜辰依舊很冷漠，“我又不是因爲你，我只是幫墨九做他想做的事。好了，如果你今天來只是爲了說這個，可以走了。”
“不是！”宓思立刻應道。
煜辰垂着眸，手指輕輕敲打桌面，等她說話。
宓思沉默片刻，霍然擡頭，“煜辰，我今天來是想提醒你，你不能這樣對墨喬，那天救護車上，你答應過墨九的。”
煜辰慵懶掀眸，盯着她看了兩秒。
“我怎麼對墨喬了？”
宓思抿了抿脣，“你應該知道，墨喬愛你，沒有你她活不下去，墨九心疼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臨終前的願望就是讓你娶她，你當時明明答應了，可是兩年過去了，你沒有實現你的承諾。”
煜辰看着宓思，目光變得冰冷至極。
“所以，你現在是代替墨九，來幫墨喬說話了？”
宓思嘆了一聲，“煜辰，墨九在地下知道自己的妹妹這麼痛苦，會傷心的。”
池煙心中有些訝異。
原來，當初墨九遺言是讓煜辰和墨喬結婚。
她想起墨九葬禮上，煜辰追出來告訴她，他打算和墨喬結婚，那時他應該是準備兌現承諾的。
後來，他不知從哪得知，她的孩子沒了，和元慕飛分手了，又匆忙奔來，說不結婚也可以，照顧墨喬的方式並不只有結婚一種，那天晚上他在她樓下站了一夜，切切懇求有個平靜交流的機會……她沒有給他那個機會。
對面，煜辰臉上顯露的陰鷙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看見他冷笑着開口。
“比他滿腔熱情想給你一個難忘的求婚儀式，卻得知你想當衆毀掉墨喬還要傷心？”
宓思身子一抖，乍現驚慌，“你，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那天想幹什麼也是我告訴他的。我本想直接制止你，可是他說那樣你會難堪，他說相信你，只要誠心誠意求婚讓你答應，你會看在他的情分上主動收手。”
宓思臉色慘白，往後踉蹌兩步，癱坐在地上。
煜辰噙着一抹淡淡的諷笑，“你卻拒絕了他，他賭輸了，卻依舊在最危急時刻，下意識去救你，以命換命。”
宓思渾身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煜辰顯然並不打算放過她，他現在比以前更狠厲，更無情。
“宓思，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墨九？有什麼臉在我面前爲墨喬伸張正義？”
“如果不是看到你在墨九死後主動退出娛樂圈，去西北支教這些補償之舉，你以爲，就憑你這麼傷害過墨九，我會輕易放過你嗎？”
“在我這裏，犯過錯的人，沒有被救贖的機會。”
宓思流着淚痛苦搖頭，再也聽不下去，掙扎着站起來，落荒而逃。
書房裏剩下煜辰一個人。
他默然坐了一會，池煙看見他緩緩起身，走到鏡牆面前，深邃的雙眸藏在眼鏡後面，視線並未與她對上。
那邊是鏡面狀態。
他看不見她。
他雙手插着兜，神情冷峻，似在猶豫躊躇，但很快，眉眼驟然一緊，他嗤笑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書房。
……
池煙被囚禁一個月了。
師哥和教授那邊，沒有她的信息，不知道會不會意識到她出了事，報警或者來找她。
她並沒有報什麼希望。
以煜辰的能力，他有無數辦法解決可能的麻煩。
煜辰不再來找她後，書房反倒是熱鬧了起來，他似乎將那裏當做了日常辦公之處，人來人往，她倒也並不十分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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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於他並沒有避她的想法，不屑或者覺得沒必要，她慢慢知道他更多的信息。
他的資產更加龐大，不僅是晏城的首富，在京都也排得上前幾。
他在國外組建了一支頂級黑客團隊，在灰色地帶爲他的商業帝國服務。
他捐贈了上千家圖書館和福利院，成爲全國最年輕最有名的慈善家。
……
她帶着鎖鏈，被禁錮在他身邊，每天隔着一道玻璃看他。
他不再來找她，卻也不放了她。
池煙目之所及的世界，就是對面那一方空間，裏面是來來去去的人，進進出出的他。
畫面喧譁又寂靜。
日子重複又漫長。
直到那天，她兩眼一黑，一頭扎倒在衛生間，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