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煙辭職了。
工作四年，只有她自己知道默默加了多少班，受了客戶多少委屈，爲禿頭上司擋了多少刀。
今天，在會議室裏，她將一杯熱拿鐵淋在了那顆禿頭上。禿頭在投影燈下蒸汽嫋嫋，一衆瞠目結舌中，她轉身出會議室的姿勢很瀟灑……
回到出租屋，她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告知自己明天回鈺縣。
媽媽的聲音有些緊張和擔心，“煙煙，現在不是假期，你怎麼突然要回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媽媽是個謹小慎微的性格，池煙不打算電話裏說太多。
“媽，我想你了。”
當天，池煙將公司宿舍的一切斷舍離，辦完手續，坐上了晏市回鈺縣的大巴。
鈺縣是晏市下屬郊縣，車程兩小時。車裏孩子哭鬧聲此起彼伏，池煙將頭撇向窗外。
四年沒日沒夜的社畜生活，終於結束了……
這幾年她起早貪黑，省喫儉用，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化妝品是網上特價搶的，衣服加上羽絨服和裙子不過十來件，喫的是公司餐廳最便宜的套餐。
好在這幾年的辛苦付出沒有白費，她攢下了三十萬，存在母親手裏。
她規劃好了，拿這筆錢在鈺縣開一個小書店，再找一個知根知底老實本分的男人結婚，以後每日讀書看店，過一直夢想的樸素躺平的生活。
至於晏城，不屬於她。
池母見到她碩大的行李箱，略有些詫異，但隨即眼眶泛淚，去廚房端來了親手包的鮁魚餃子。
池煙藉着餃子的熱氣抹了抹眼角，邊大口朵頤邊問，“他呢？”
池母有些嗔怪，柔聲說：“煙煙，你怎麼還這種口氣，他畢竟是你繼父，你要喊爸纔對。”
池煙埋着頭喫，“嗯”了一聲。
“老畢就是脾氣差了點，又不喫喝嫖賭，男人這樣就不容易了。他今天和你弟弟去新房子那邊裝窗戶，這個點也差不多回來了，我得趕緊去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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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子？”池煙擡頭，“畢航買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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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上個月剛拿鑰匙。”池母在廚房裏忙乎，“畢航今年畢業，他爸託人給他在文化館找了個工作，這不要找媳婦了嗎？就給他又看了套房子。煙煙，等畢航搬出去了，你回來住就不用在客廳裏搭鋪了。”
池煙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父親死後，母親五年前改嫁了繼父老畢。老畢那邊有一兒一女，說早年做生意虧了本，結婚時他住進了池煙爸爸當年留下的這套三室一廳。
最早只有老畢住進來，後來畢航也住了進來，再後來大四時，母親有一天支支吾吾打電話，說嫁了人的畢儷嫌兩頭跑麻煩，反正池煙是要留在大城市的人，她的閨房不如暫時騰出來給她留宿。
池煙心疼母親左右爲難，確認了房產證名字仍是池母后，便默許了。
現在她這套從小長大的房子，母親和老畢一間，剩下的畢航和畢儷一人一間。
池煙偶爾回來探親，畢家人嫌換房折騰，便在她回來的幾天，臨時搭個單人牀放客廳裏。
就這種條件，他們哪來的錢買新房？
正想着，老畢和兒子鬧哄哄回來了。
老畢見她回來面無表情“嗯”了一聲，一副老成持重的大家長模樣。
畢航手扇着風直嚷嚷，“這飯怎麼還沒好？我和我爸都餓死了！”
看見池煙在喫餃子，又揚着嗓門嚷，“原來先給人做了，難怪！嗨，今天累得夠嗆，回來還不能歇會，又得搬東西折騰搭鋪了。”
他說着“砰”一聲進了衛生間。
池煙咬着下脣，池母在廚房裏對着她打手勢，示意她別說話。
飯桌上，老畢給池煙夾了一塊魚，池母有些受寵若驚，“她小孩子家的，自己會夾。”
老畢大方不計較的口氣，“煙煙回來呆不了多久，她得多喫點。”
池煙笑了笑，“謝謝畢叔。”
池母看着眼前一幕，滿眼欣慰之色。
“不過我這次回來不打算走了。”池煙慢條斯理地挑魚刺。
桌上三人都被她的話驚住，畢航脫口而出，“不走了什麼意思？”
“我辭職了，以後不回晏城了。”
“那你回來住哪？”畢航問。
“住我自己家啊。”池煙語氣平靜。
老畢把筷子“啪”的一聲放在桌上，“想幹什麼幹什麼，說辭職就辭職，太不懂事了！你一句話大家都要圍着你轉！你怎麼不考慮考慮別人？”
池煙看着老畢，奇怪地說，“我從小在這個屋子裏長大，本來就有我自己的房間，什麼叫大家圍着我轉？我還要考慮誰？”
“好了好了。”
池母有些無措，“煙煙剛回來，有什麼話好好說，都是一家人。”
“你回來那我姐住哪？她經常帶兩個小子回來喫飯，總不能讓她帶孩子住客廳吧！”
畢航口氣滿是埋怨。
畢儷嫁的一個小老闆，前年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頗爲驕傲。
丈夫時常在外跑，她隔三差五把兩個孩子帶回來蹭飯。晚上池母忙乎完後，還要給他兩個兒子洗澡洗衣。
池煙想到媽媽經常要做一大家子人的飯，心中微微一酸。她把筷子緩緩放下，身體靠在椅背上。
“畢儷她沒家麼？爲什麼要帶孩子住這？這裏又不是她的孃家。”
“放肆！”
老畢猛地起身，將桌子整個掀翻，頓時，湯碗瓢盆砰砰碎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