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桃平躺在牀,豆大的汗從他額頭一顆顆冒出。
沈肅一邊喂她喝藥,一邊給她擦汗。
心中不住懷疑,這真的只是小風寒嗎?
這症狀,倒是有些像,從前邊關的北涼城平陽村發生過的瘟疫。
梨桃睫毛顫抖着,猛地睜開眼。
猶如劫後餘生一般,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着,雙目中,是驚恐的神色。
“又來了,它又來了……”梨桃驚恐道。
沈肅端着藥碗的動作頓了一下。
“預知夢?”
梨桃點頭。
“這次,是什麼?”沈肅隱隱有猜到,他不知道,這一次,他們是否還能逃過此劫。
梨桃無聲落淚,目光呆滯絕望。
本就染了風寒,頭很暈,喉嚨很難受,她艱難開口。
“瘟疫,是瘟疫……”
沈肅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碗裏藥液泛起漣漪。
“沒事,從前那麼多次都過來了,這次也會沒事的。”沈肅說。
梨桃搖頭,淚目。
“不!”
“這次不一樣,不一樣,不行的,瘟疫是我們對付不了的,我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梨桃崩潰大哭。
沈肅放下藥碗,將崩潰的梨桃抱入懷中。
“不怕,我陪着你。”
他知道,一切都是必然。
瘟疫,是從那些山匪身上傳過來的。
他殺了山匪,那些山匪的血全都濺在他身上。
梨桃也染了那些血,體質弱的梨桃,先發了病。
接下來,兩個孩子,堡壘其他人,跟他們有過接觸的人,跟山匪有過接觸的人,都會發病。
如果村裏人昨天讓他們一家人離去,興許還有那麼十分之一的機會不會感染。
可經過一日的接觸,已是必定感染。
一切,已成定局。
“嗚嗚嗚……”梨桃嚎啕大哭,除了哭泣,她不知道怎麼發泄內心的痛苦。
沈肅心臟抽疼,哽咽着安慰她。
“是我們,沒有生在好時候,正好趕上了這些不幸。”
一切都是必定。
他們想活下去,想保住堡壘,就必須殺山匪。
必定會與山匪接觸,身上,必定會沾染山匪的血。
也必定,會感染瘟疫。
哭夠之後,梨桃擡起頭,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
“沈肅,我不怕死,可是孩子們,還沒好好看看這個世界,還沒走出溪山村,還沒長大……”
“我從小就生活在你看溪山村,從出生到現在,從來也沒去外面的世界看過。”
“我想讓小川小瑜,想讓他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替我看看,我把他們當成我自己的孩子,這是我心中,一個隱祕的願望。”
“可是現在他們找不到了,這個願望好像永遠也實現不了了……”
梨桃抽泣着,在她心中,沈肅和小川小瑜已經是她最親的親人。
她可以死。
可是孩子們還這麼小,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還沒有好好的過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就這麼沒了生命,太可惜。
“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辦法能救救他們?有什麼辦法能救救我們?”
“我們該怎麼辦?沈肅,我們究竟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要怎樣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只是想簡簡單單活着,過着最普通的日子,爲什麼就這麼難呢?”
“……”
梨桃抱着沈肅,悶悶的,說了很多。
“而且從前我想起春天的時候,山上開滿了梨花,特別漂亮。我想出門,但娘不讓。我只能透過窗戶,遠遠的望着那山上的梨花,好白啊,一樹一樹的,好美。”
“沈肅,明年春天來的時候,陪我去看一次梨花,好嗎?”
沈肅低啞的應道:“我陪你,去看梨花。”
這個承諾,看起來,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如果今生做不到,就來生。”梨桃說。
“嗯。”沈肅應道。
“你有什麼願望?”梨桃問他。
反正她染上了瘟疫,都要死了,那就趁還活着,還能說話,敞開心扉說說吧。
沈肅說:“你能平安到老,是我最大的願望。”
“除了我呢?你還想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梨桃問他。
“孩子們能平安長大,與他們的父母團聚。”
“我問你自己,關於你自己,除開我和孩子們。”
“我自己?”
沈肅有些茫然。
他一直都在爲別人而活,他十六歲上戰場,十七歲投效北王,二十歲受封大將軍,到後來帶着北王的兩個孩子假死回村。
一切都是順其其然,順着命運的軌跡,沒有什麼是他自己想要選擇的。
唯一一次爲自己選擇,是娶梨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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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次心動,內心的歡愉,都是爲梨桃。
“我的願望,是你。”沈肅冰涼的脣落在梨桃發頂。
沈肅深情的聲音落入心間,梨桃心如擂鼓,心裏有什麼,像是忽然炸開。
在這世上,竟有一個人,愛她至此。
有這樣一個人在她身邊,她想活下去,想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和沈肅一起活下去。
“沈肅,我們一定能活下去的,我們去找老大夫。”梨桃說。
她也不在意會不會傳染別人了,堡壘里人羣密集,該傳染的,早就傳染上了。
兩人來到三樓,找到老大夫,說明來意。
老大夫瞪大眼睛,驚呼:“你們說這不是普通風寒,是瘟疫?”
“大夫,這就是瘟疫,絕對不會有錯那,風寒我也得過不少次,從沒有像這樣難受!”梨桃篤定道。
沈肅說:“我在邊關時,曾在一村莊見過此種瘟疫,症狀,與梨桃的症狀一模一樣。”
“你見過這種瘟疫?”梨桃驚訝的看向沈肅,先前他怎麼不跟她說?
大夫也是一臉驚訝,憂心忡忡的問道:“那你可知,這瘟疫有何方子可解?”
大夫摸着白花花的長鬍子,若真是瘟疫,整個堡壘的人沒人能存活。
可若是有解除瘟疫的方子,情況就會好上許多,只要能弄到藥材,大家就都能活。
因而,他纔有此一問。
不過見梨桃也不知道,他心中便涼了幾分。
沈肅若是知道方子,定會告知自家娘子,好叫她安心。
如他所料,沈肅搖頭。
“當年,平陽村瘟疫,爲了不讓瘟疫擴散,士兵嚴密把守,不得放出任何一人,直到平陽村所有人都病死,連帶着病死的士兵,也不過是,一把大火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