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說話……說什麼?”
鄭傑愣愣地問。
池煙拿起一支筆,在紙上邊寫邊說。
“根據你的描述,她第一個動作嘴張開很大,應該是個開口音,比如啊,他,大,發等等,後面嘴變成小圓,可能是我、無、不、出等等,你說她後面口型蠕動,應該是連着好幾個字。不過這些都是推測,你真的完全聽不到聲音?或者,想不到她可能說什麼?”
鄭傑低頭思考片刻,像下定決心般,忽然伸手取下墨鏡,眼睛倏然睜大,視線顫抖着看向他鼻息前方的某一處。
幾秒鐘後,他戰慄了一下,又匆忙把墨鏡帶上,顫聲道:“好像是四個字。”
“四個字?”
鄭傑此刻平靜了不少,也順着池煙的思路開始分析。
“嗯,第二個字應該是我,第一個字有可能是發,或者放,罰之類的,後面兩個字跟第二字口型很像,具體什麼字沒有概念。”
“你剛說你是準備打開箱子時她突然變化的,那箱子裏面什麼東西你看了嗎?”
鄭傑搖頭,“我昨晚被嚇到,直接爬到牀上拿被子蓋頭,根本不敢再睜眼,好不容易熬到早上,我跟公司請假說老婆病了,直接就到你這裏來了。”
“我認爲,你還是有必要看看箱子裏的東西。”池煙說。
“不,我不敢看。”鄭傑一副驚惶後怕的樣子,“她突然變得這麼可怕,有可能是不讓我看箱子,我最早就不該把箱子拿回家,她就是那個時候突然出現的,我回去要把箱子扔掉!”
鄭傑的症狀是幻覺,從目前的情形來看,幻覺產生的根源極有可能就在箱子裏。箱子如果扔掉,那癥結就再也無法發掘出來。
池煙提醒,“你扔掉了箱子,她仍然不離開你怎麼辦?”
鄭傑瞳孔睜大,像被人掐住脖子般,“那不行,絕對不行!池老師,你知道她現在什麼模樣嗎?她現在,九十度橫着身子,臉對着我,眼前一個大黑洞,雖然我帶着墨鏡,可這個黑洞比墨鏡還要黑,好像隨時要把我吞噬掉!”
他喃喃了幾句,突然擡頭,“池老師,要不你幫我看吧!”
池煙看着他,一個原本成熟穩重的人,忽然變得這麼驚駭無助,顯然是害怕到了極致。
“好,你拿來,我幫你看。”
“不,不,箱子我無論如何不敢再碰了,能不能麻煩你現在跟我回家一趟,箱子就放在臥室衣櫃裏,看完了就立刻扔掉!”
他痛苦地看着池煙,“池老師,請你幫幫我,我實在找不到別人了。”
池煙起身拿包,“走,我幫你。”
外面雪還在下,他們站在雪地裏站了半天才攔了輛出租車。鄭傑說他現在根本開不了車,早上連孩子都送不了,只能說不舒服讓老婆送。
家裏沒人,二人直奔臥室。
鄭傑拉開櫃門,指着一個灰濛濛的木盒子,閉上眼,“就是這個。鎖已經開了,你直接打開看就行。”
池煙下意識看了看後面,壓抑住心頭的怪異感,她蹲下腰,伸手打開了盒子。
裏面是一疊厚厚的信紙,約莫幾百張,上面寫滿了各種筆記。
信紙是最普通的那種,四百字方格,淺綠色的格紋,隨便一個超市都能買到。
她怔了怔,捻起幾張看了看,應該是鄭傑大學時學習的科目筆記,再往後翻了翻,像是寫的一些隨筆,長的短的都有,剩下的就是一些英語的打印資料和單詞本。
其他,空無一物。
池煙擡頭看鄭傑,他正緊緊閉着眼,像渡劫一樣。
她把箱子裏的情況向他描述了一下,他難以相信,“就這些紙?真的沒別的?”
池煙把箱子遞到他眼前,“你自己看,什麼都沒有。”
鄭傑緊閉着眼睛,堅決不看。
這一下都沒了思路,兩人茫然的安靜了片刻。
鄭傑忽然說:“我剛想了一下,她後面兩個字有點像出局、出具、除去,或者出去。”
池煙側頭沉思,“第二個字是我,連起來就是我出局,我除去,我出去……組合太多了,沒有環境背景,很難推測出來。你真的對那個女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你再好好想想,記憶裏到底有沒有什麼跟穿着紅色旗袍女人有關係的事。”
鄭傑聽話地安靜下來,默默坐在牀上,垂着頭認真思考。
“那個女人的旗袍樣子,有點像民國時期的風格,我已經好多年沒怎麼看過電影電視了,家裏也沒什麼老照片留下來……”鄭傑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下,“池老師,你剛說箱子裏有一些寫的隨筆?”
“有,一兩百頁吧。”
鄭傑的語調忽然變得緩慢,“我大學時,有一段時間瘋狂愛好寫作,寫過很多不同時期的小說,唯一能讓我的生活和民國時期扯上點聯繫的,就是這件事了。”
池煙低着頭翻閱手中的信紙,口中隨意應道:“後來還寫嗎?”
鄭傑坐在牀上笑了一下,“早就不寫了,畢業後,我一直忙,剛開始忙融入新工作,後來忙戀愛,忙結婚,忙孩子,又忙競聘職務,根本連一點空餘時間都沒有,哪裏還有時間寫那些。”
他說完,池煙卻沒回答。
他等了一會,仍是沒有動靜,想睜開眼睛,心有餘悸又不敢。
他剎那間想到什麼,渾身哆嗦起來,失口道:“池老師,你還在嗎?”
“……我在。”
鄭傑鬆了口氣,“我剛看你沒出聲,以爲發生什麼事了。”
池煙沉默了一下,“我剛翻到一些東西,應該是你以前寫的小說,裏面有,有穿着紅旗袍女人的字眼。”
“啊!真的有啊,是個什麼故事,我怎麼一點印象沒有了。”
池煙拿着一摞紙往後翻,“是個民國時期的故事,結尾沒有寫完,但你在最後一頁的頁眉上寫了幾個感嘆號……我把最後一頁念給你聽,你試着回憶一下。”
“好。”鄭傑動了動身子,擺出認真聽的樣子。
池煙舔了下嘴脣,一字字念起來。
“巫蘭眼神決絕地看了一眼身後年輕的秦處長,這個昨晚還與她纏綿悱惻的男人,此刻目光陰冷得像吐着紅信子的毒蛇。她暴露了!地下黨委的名單決不能暴露!她回過頭,看着眼前陰暗潮溼的行刑室,佈滿血痕的刑具閃着冰冷的光。巫蘭擡手撫了下挽着的髮髻,又彎腰整理紅色旗袍上的褶皺,直起腰,微昂着頭,義無反顧,朝那森森的地獄走去。她知道,只要挺過三天的嚴刑,他的同志們就能設法營救她。只要挺過三天……”
“後面呢?”鄭傑問。
“沒了,故事到此就沒寫了,信紙的末尾有一行小字:未完待續,二00九年6月30日。”
“二00九年6月30日?”鄭傑重複了一下,“那應該是我大學畢業離校的時間,後來我就開始工作,越來越忙,沒時間再寫過任何東西,這個故事我真是完全沒有印象。”
池煙忽然開口,“你接着把故事寫完。”
“爲什麼?”鄭傑不明白。
“我知道,她跟你說的是什麼了。”
“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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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煙眼神凝聚,喉嚨發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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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是,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