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電影院，只有那對中年夫妻在。
中年大姐說：“你們走後，他們也說爲保險起見，要去找更多的信息，我丈夫剛做完手術身體弱，就決定在這裏等着。哦，那個姓季的小夥子建議，讓大家覺得時間差不多時，最後回這裏匯合。”
池煙心想還是師哥思慮周全，那就等大家到齊再討論。
她轉頭問煜辰，“我們還去別的地方麼？”
“不必了，靜靜等着就好。”他牽着她的手，在最後一排沙發坐下。
影廳裏很安靜，最前方中年夫妻倆頭湊在一起，正小聲說話，親密得令人羨慕。或許反而在這樣的環境下，更珍惜難得不易的互訴衷腸時刻。
池菸嘴脣微啓，正準備和煜辰再討論幾句，右肩忽一點溫熱柔軟，煜辰的腦袋輕輕靠在了她肩上。
“就是這樣……”他低低嘆了聲。
手還被他緊緊握住，修長的手指從她指縫中探出來，變成了十指交叉。
池煙默不作聲，任由他的靠近。
此時此地，她深刻感受到那句話的含義：意味和明天，不知道哪一個先到來。
她能說什麼呢？
……
其他的人陸陸續續回來了。
周老師仍然自行承擔領頭人角色，當仁不讓說了一大段，觀點和結論和一開始的差不多。
其他人都去消防局看了原始資料，也沒其他新發現，心中覺得答案應該沒什麼問題。季少藍眉頭輕鎖，但也沒有說什麼。
池煙見大家討論得差不多，抿了抿嘴，把今天在醫院的發現講述了一遍。
季少藍聞言立刻起身，“我怎麼沒想到醫院！你們先聊，我現在去看看。”
說罷，轉身急匆匆出去了。
周老師說：“我覺得這些只能更有助於瞭解嚴小柔爲什麼自殺，對於問題的答案並沒有影響。”
卓梵點頭，“反過來推，嚴小柔死得越慘，阮開對我們這些讓她陷入絕望的人恨意越大，如果答案和我們之前給嚴小柔的一樣，那麼，阮開如此費勁周折又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我們不能忽略一個問題。”池煙輕聲開口。
沈君問：“什麼問題？”
“他們夫妻對彼此的愛。”池煙說。
周老師笑了，他開始發揮自己直播時的口才，“拋開對錯和是否合理，我們看看夫妻倆對彼此做了什麼。首先，丈夫在生死關頭扔下妻子獨自逃生；其次，妻子在夜深人靜舉起剪刀要砍傷丈夫；最後，妻子在痛苦不堪中自殺，而且是，自殺兩次！”
池煙沉默片刻，邊整理思路邊說。
“我的想法不一樣。嚴小柔臨死前，已經控制不住自己要傷害阮開的行爲了。或許，她不是因爲恨阮開自殺的，恰恰相反，她是害怕自己會傷害他。而阮開，他不希望嚴小柔再繼續折磨自己下去，他寧願讓妻子相信，是自己臨陣脫逃，是自己的愛不夠，所以在危急關頭扔下了她。這樣，雖然她會傷心，但不會自我糾結，不會痛苦，不會瘋魔。”
中年大姐和卓梵男朋友臉上都是茫然，“你在說什麼？怎麼感覺聽不懂？”
女大學生卻歪着頭，若有所思地說：“或許，普通人對於愛的定義，本來就不同，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在極端情況下選擇犧牲，但不意味着，那些細水長流的日常，就不是愛。”
周老師笑着搖頭，似乎覺得很可笑，“你非要在這麼多玻璃渣裏面去找那一點點愛，卻無視最合理的邏輯，未免太幼稚了點。我承認，愛肯定有，這麼多年的感情嘛，所以嚴小柔死後，阮開這麼大張旗鼓爲她報仇。但人性是醜惡的，你們還是太年輕了。”
卓梵冷哼，“我覺得這個問題並不需要討論出統一答案。信什麼就填什麼，自己爲自己的選擇負責就是。”
季少藍一直到宣佈回房的廣播響起時都沒有出現。
池煙和沈君邊往房間走邊四處張望，快到廣場時，正看見他思索着從對面走過來，方纔雙雙鬆了一口氣。
彼此之間，也沒顧得上再說話，只在最後進屋時，池煙給沈君亂七八糟打了個手勢，讓沈君相信她，卻不知道沈君看懂沒有。
屋內，池煙寫答案時，擡頭問煜辰，“你不打算髮表意見嗎？”
煜辰搖頭，“聽你的。”
池煙深呼吸一口氣，在紙上鄭重寫下一個字：有。
是死是活，看明天了。
……
兩人靠着牀頭坐着，煜辰伸手把她的手攏在掌心。
在這裏幾天，只要兩人單獨相處，他似乎每分每秒都要和她保持觸碰，彷彿沙漠裏乾渴了太久的人，突然看見了甘霖，卻還戰戰兢兢擔心會消失般。
池煙有時真弄不清他心裏在想什麼，明明露臺上他對關晴兒表現出那麼強烈，可和自己在一起時，又彷彿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或許男人女人根本就是兩種動物。
她其實對自己的答案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但他對她全盤相信，倒讓她心中着實感動了一下。
如果錯了，今晚，或許就是最後這麼安靜說話的時刻了。
“池煙，有一個問題，我昨天就想問你。”他突然開口。
“嗯。”
他緊了緊她的手，“沈君說那天你昏倒在巷子裏，是你和我分手那天嗎？”
池煙沒有否認，“那天正好發燒了。”
煜辰似乎喘了一口粗氣，良久，又說：“所以，是我把生病的你扔在那條巷子裏，一個人走了。”
池煙咬着脣，“你又不知道，怪我自己。”
煜辰沉默片刻，“我後來一直回想你那天的模樣，心中也覺得那時的你，陌生得很……池煙，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天你發燒，燒糊塗了，我的意思是，發燒是會說胡話的，有時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醒來後才後悔……”
池煙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煜辰，我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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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辰直起身，雙手按住她的臉，將她正對自己，目光灼灼。
“有意義。就是因爲生死未卜，我如果知道，你但凡有那麼一丁點的後悔，對我來說，都完全不一樣。”
池煙壓抑許久的情緒被催發出來，“煜辰，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你已經有了關晴兒，現在還來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煜辰靜靜看着她。
“算了。”池煙將頭扭過去，強行換了語氣說道：“我可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人在恐懼驚慌的環境裏，總是需要多一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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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關晴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去尋她的手，聲音帶着莫名的愉悅。
她躲開了。
他絲毫不介意，拉着她的胳膊往自己懷裏拉，順着往下尋到手掌，又仔細握好，變成十指交叉的姿勢。
“什麼意思？”
她忍不住轉頭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