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夜的烤魷魚

發佈時間: 2025-03-09 07:5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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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煙的辦公室不大,約莫十五六平米,窗邊有一張半新沙發,進門對着的辦公桌前擺了兩張椅子。

 鄭傑坐在左邊的一把椅子上,另一把空着。

 此刻,鄭傑看着池煙,認真地問,“池老師,你看不見嗎?”

 池煙怔怔與他對視,他滿懷期待的表情正慢慢崩塌,失望的神情浮現了出來。

 “也不行啊。”他嘟囔着動了下腿,似乎想起身走人。

 池煙指着自己額頭,緩緩說:“我的頭前兩天受傷了,影響了視覺神經,有的東西看得見,有的東西看不見,醫生說還要過一陣子才能恢復。鄭先生,你能告訴我,你身旁坐着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嗎?”

 鄭傑表情嚴肅盯着她額頭的傷,十秒鐘後,他笑了,恢復成熟穩重的模樣。

 “頭部受傷確實會影響視力,池老師太不小心了。”

 池煙笑着給他的杯子續了點茶。

 鄭傑拿起喝了一口,轉頭看着旁邊的空椅子,似乎在認真觀察。

 “她穿着紅色的長旗袍,個子不高,有點瘦,頭髮挽在後面,眼瞳很黑,也很大。”

 池煙不動聲色嚥了下口水。

 “她跟你說話嗎?”

 鄭傑搖頭,“不,她從來不開口。白天我在公司上班,她站在我椅子旁,晚上,她就站在我牀頭,靜靜看着我。我總是一轉身,一回頭,一睜眼,就看見了她。”

 池煙輕聲問,“她看着你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鄭傑歪頭想了想,“最開始,我有點害怕,我試着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看不見。你知道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她忽然出現,讓我有些不知所措。網上說這可能是精神分裂,可我明確知道,我的精神沒有任何問題。那天我開車聽廣播時,聽到市心理諮詢熱線的電話,她那時正坐在我副駕駛,我便打了電話。”

 “你要問我現在的感受,我也沒覺着害怕,就是有些困擾,池老師,她這麼真實,你瞧,我甚至能在她眼瞳裏看見我自己拿着杯子的樣子,爲什麼大家都看不見呢?”

 池煙看着那張空椅子,試圖在腦中還原鄭傑口中的女人形象,“我現在看着她,她回頭看我嗎?”

 鄭傑笑了。

 “不,她從不看別人,她只看我。”

 池煙垂着頭沉吟,“她半年前突然出現的?”

 “對,正好半年。”

 “她出現前的那一段時間,你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鄭傑搖頭,“沒有。我工作忙,平常的生活基本是三點一線。每天早上送孩子去幼兒園,然後到公司,下班我老婆接孩子,我回家做飯,我和老婆都是本地人,這幾年甚至連旅遊都沒去過,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池煙,“不一定是大事,畢竟半年前,現在一下子未必記得那麼清楚,你最好再好好回憶下。”

 鄭傑笑着說:“那行,我一直有記錄的習慣,我回家去翻翻記事本,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我忘了。”

 “好。你隨時可以再來。”

 鄭傑走後,池煙默默在椅子上思考了一陣。

 他出現了幻覺,是精神分裂的症狀,這個已經不是心理輔導能解決的範疇,但鄭傑目前狀態良好,對於自己生病有抗拒心理,直接讓他去醫院反而會讓他牴觸,只能先一步步開解引導。

 池煙下班照例是一個人先走,再過半個月就是除夕,沈君每天忙得很,抱怨說老大吩咐一堆事,他自己悠哉樂哉不忙正事,可苦了她。

 大街上明顯熱鬧了起來,沿路的樹上掛上了紅燈籠和彩燈,行人裹得嚴嚴實實,也擋不住臉上洋溢的新年期待和憧憬。

 池煙下了地鐵,哈着手縮着頭慢慢往前走。

 走到一個烤魷魚攤子前,她停下腳步,看着滋滋冒油的魷魚天人交戰。

 “老闆,給我烤一個。”

 一個聲音在寒冷夜色中很清晰。

 池煙抿起了嘴,沒擡頭。

 “好咧!這位小姐姐要不要?我一起烤了。”老闆樂呵呵問。

 池煙扭頭走,“不要。”

 眼前手臂橫了過來,攔住她。

 她並不擡頭,頭頂上傳來帶着笑意的聲音。

 “我沒喫過這種東西,好喫嗎?”

 池煙撇嘴,眼睛看馬路,“你自己嚐了不就知道了?”

 他不說話。

 池煙下意識擡頭去看,撞進煜辰那雙被路邊彩燈交輝映照的眼睛。

 明明還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可她莫名覺得,他不一樣了。

 以前的他,神情淡淡的,眼裏或者臉上,總一絲若有若無的倦怠和冷清,每次跟他說話,彷彿下一秒就會拂袖而去。

 此刻,臉還是那張臉,表情還是那個表情,可彷彿多了些什麼東西,像無邊江水中忽然多了一縷日光,像遼闊曠野中馳而不息的風忽然緩了下來。

 生動了,流動了,有起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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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在他眼裏看見了少年氣。

 少年的神采總是飛揚的,渴望是坦誠的,情緒是熱烈的。

 她曾經聽煜夫人和宓思說他讀警校的事,一直覺得她們口中的和她認識的,完全是兩個人,根本對不上。

 此刻,忽然的,這兩個形象第一次重合。

 彷彿冷淡的面目分崩離析,而沸騰的,燦爛的,那個在錦繡花城夜市喝醉了酒管天管地的熱血男人,纔是真正的他。

 ……她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被鄭傑影響的!

 煜辰眉頭皺了起來,臉往下靠近,“你頭怎麼了?”

 池煙那天莫名其妙被梯子撞到,又不好意思怪別人,一直自認倒黴,這會兒委屈忽就冒了上來,脫口道:“被人撞了!”

 像告狀似的。

 煜辰盯着傷口看,已經過了幾天,紅腫已經消得差不多,只在傷口處淺淺貼了塊白紗布。

 “誰撞你?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煜辰沉着嗓子問。

 池煙乖乖答道:“一個清潔工人,不小心撞的,他也不知道。”

 “……很疼?”

 池煙眼淚快泛了上來,口中嚷道:“當然疼啊,疼死了,你被梯子撞到你不疼啊?我這都腫了三四天了,很嚴重的!”

 “魷魚要剪碎還是直接拿走?”老闆問。

 池煙轉頭答:“剪碎好了,多放點辣謝謝。”

 “走,我帶你去看醫生。”煜辰說。

 池煙接過老闆遞過來的打包盒,拿起竹籤叉了一塊放進嘴裏,“看過了,不看了,我要回家睡覺。”

 煜辰看着她喫得心安理得的模樣,眼眸閃了閃,半晌,說:“你手中的東西,好像是我買的。”

 池煙又叉了一塊放進嘴裏,轉身就走。

 “還沒離婚,你的就是我的。”

 冬夜的大街上,紛紛揚揚又開始飄落、起了雪花,行人臉上洋溢着興奮和雀躍,小攤前站立的男人怔愣片刻,邁開長腿,跟了上去。